最后一根线头被剪断时,诗雅雨几乎要瘫进产床里。她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贴在身上凉得刺骨,连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疼——每一次胸腔起伏,都会牵扯到下身的伤口,带来一阵细密的刺痛。护士用无菌纱布轻轻按压着缝合处,淡红色的渗血渐渐被吸干,可那覆盖在皮肉之下的紧绷感,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牢牢捆着她的身体。
“伤口缝合完毕,三层都对合得很好,暂时没有明显渗血。”李医生摘下手套,随手扔进医疗废物桶,转身时,目光落在诗雅雨苍白如纸的脸上。她的嘴唇还泛着干裂的白,眼底是遮不住的青黑,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木偶,连眼神都透着麻木的空洞。李医生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语气比刚才缝合时更严肃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轻视的沉重:“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头晕、心慌或者呼吸困难?”
诗雅雨艰难地摇了摇头,声音微弱得像风中的棉絮:“没有……就是疼……”
“疼是正常的,毕竟伤口深,缝了三层。”李医生拉过一把椅子,在产床旁坐下,目光认真地看着她,“但你要记住,这疼不能忍到失控,要是疼得厉害,及时跟护士说,我们会给你用止痛药。更重要的是月子里的护理——必须绝对注意卫生,每天用温水清洗外阴,用干净的毛巾轻轻蘸干,不能搓揉,也不能用任何洗液,避免破坏菌群引发感染。”
他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旁边的病历夹,每一个字都像敲在诗雅雨的心上:“还要绝对休息,前两周最好卧床,别下床走动,更不能抱重物、弯腰或者用力咳嗽。你这次的侧切伤口比一般产妇深,一旦裂开,二次缝合会更疼,恢复也更慢,甚至可能留下后遗症。”
护士在一旁补充,手里拿着一张打印好的护理须知:“我们把注意事项都列在这上面了,你家人可以照着做。饮食上也要注意,多吃蛋白质高的清淡食物,别吃辛辣、油腻或者活血的东西,不然会影响伤口愈合。”
诗雅雨的目光落在那张纸上,密密麻麻的字像蚂蚁一样爬,可她一个都看不进去。脑子里还残留着缝合时的刺痛——针线穿透肌肉层的拉扯感,打结时的紧绷感,还有医生每一次“再忍一下”的声音,都在反复回放。直到李医生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更重的语气,才将她的意识拉回现实。
“还有一件事,你必须记牢,比伤口护理更重要。”李医生的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里带着一种专业的郑重,“你的盆骨条件本身就不好,入口前后径偏窄,这次胎儿七斤二两,已经超过了你的骨盆耐受范围,这也是为什么会需要侧切,而且撕裂风险高的原因。”
诗雅雨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她知道自己盆骨窄,产检时医生提过,可那时林香总说“女人哪有生不了孩子的,我当年盆骨也窄,还不是顺产生了章鹏”,她便没敢再多问。现在听李医生再次提起,语气里的严肃让她莫名感到恐慌。
“所以,如果将来考虑要二胎,你一定要提前做好准备。”李医生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孕期必须严格控制体重,不仅是你的体重,更要控制胎儿的体重——最好能控制在五斤左右,绝对不能超过六斤。胎儿太大,你的骨盆根本承受不住,到时候不仅无法顺产,甚至可能在分娩前就出现胎儿窘迫。”
他的手指点了点病历上的b超单,上面记录着胎儿的双顶径:“你看,这次胎儿的双顶径已经接近10厘米,你的骨盆出口横径只有8.5厘米,能顺利娩出已经很幸运了。下次要是再遇到这种情况,风险会成倍增加。”
“那……那如果控制不住呢?”诗雅雨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她不敢想“二胎”,可李医生的话像一道警钟,让她不得不面对这个可能的未来。
“那就必须提前评估,孕晚期每周做一次骨盆测量和胎儿估重。”李医生的语气不容置疑,“如果评估后发现还是无法顺产,就必须提前安排剖宫产,不能等到发动再临时决定——到时候大人孩子都可能有危险,比如子宫破裂、胎儿窒息,这些都不是小事。”
“切记!”他最后加重了这两个字,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警告的郑重,“你这次已经是侥幸,不能再赌第二次。你的身体经不起再一次的折腾,无论是侧切还是剖宫产,风险都会比这次高很多。”
这些话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诗雅雨疲惫不堪的心上。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灼热的痛感,从耳朵一直蔓延到胸口,让她连呼吸都变得艰难。林香的脸突然浮现在眼前——她刚才在产房门口,还在跟护士念叨“等她恢复好了,过两年再要个二胎,凑个好字”,那时诗雅雨没敢接话,可现在李医生的叮嘱,却让她看清了那所谓的“凑好字”背后,藏着怎样的风险。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场景:林香抱着刚满月的儿子,在她耳边絮叨“趁年轻赶紧再生一个”,章栋坐在沙发上,一边看报纸一边附和“是啊,一个孩子太孤单,再生个男孩更好”,而她,只能攥着这张护理须知,一遍遍地说“我盆骨不行,医生说有风险”,可他们只会像上次拒绝无痛一样,说“医生就是吓唬人,哪有那么多风险”。
一股寒意从脚底猛地窜上来,比产房里的空调更冷。诗雅雨的手指微微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疼,却让她的意识更清醒了些——她不能再像这次一样,任由别人摆布自己的身体。医生的叮嘱不是玩笑,是用她这次的痛苦换来的警告,是关乎她未来健康甚至生命的底线。
“我知道了……谢谢医生。”诗雅雨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以前没有的坚定,她抬起眼,认真地看着李医生,“我会记住的,也会跟我家人说清楚。”
李医生点了点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欣慰:“能记住就好。你还年轻,身体恢复能力强,但也不能掉以轻心。照顾好自己,才能照顾好宝宝。”他站起身,对护士吩咐了几句“注意观察胎心和产妇生命体征”,便拿着病历夹走了出去。
产房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滴答”声。诗雅雨看着天花板上的无影灯,那圈明亮的光渐渐模糊,可李医生的叮嘱却越来越清晰——三层缝合的伤口,五斤的胎儿体重,提前评估的骨盆条件,还有那“极有可能需要剖腹产,甚至更危险”的警告,像一道道深刻的烙印,刻在了她的心上,再也无法抹去。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那里已经平坦了许多,可曾经孕育生命的地方,此刻却像藏着无数的风险。她不知道未来会不会真的面临“二胎”的逼迫,也不知道林香和章栋会不会听她的解释,可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必须为自己的身体做主,为自己的生命负责。
护士轻轻推了推她的胳膊,声音温柔:“宝宝已经在婴儿房观察好了,很健康,要不要抱过来让你看看?”
诗雅雨的嘴角终于露出一丝微弱的笑意,她点了点头:“好……”
当那个小小的、裹在粉色襁褓里的婴儿被抱到她面前时,柔软的小脸蛋贴着她的手臂,温热的呼吸轻轻拂过皮肤,诗雅雨突然觉得,刚才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恐惧,都有了意义。为了这个小小的生命,她也要变得更坚强,更勇敢,把医生的叮嘱当成铠甲,挡住未来所有可能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