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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水乡,初夏时节,连风都带着股湿漉漉的暖意。一个不大的镇子,青石板路被前夜的雨水洗得发亮,映着天光。

路边支着个简陋的茶摊,兼卖些粗劣的烧饼,给往来歇脚的行人提供些许方便。

一个年轻人坐在条凳上,灌了一大口粗茶,抹了把额角的细汗。

他看上去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穿着一身青布长衫,虽有些旧,却浆洗得干净。眉宇间带着尚未被世事磨平的棱角与一股子不羁的朝气,腰间悬着一柄再普通不过的铁剑,剑鞘上甚至有几处磕碰的痕迹。

少年虽风尘仆仆,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顾盼间自有神采。

他起身,走到摊主——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慈和的老丈面前,抱了抱拳,声音清朗:“老丈,叨扰了,请问去苏州城,是往这个方向走吗?”

他伸手指着镇外那条较为宽阔的土路。

老丈正在揉面,抬头打量了他一番,脸上露出和善的笑容,用沾着面粉的手指了指方向:“没错,少侠,顺着这条路一直往东,再走个两三天,就能见到苏州城的界碑了。”

年轻人闻言,眼睛一亮,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惊奇:“咦?老丈,您怎么一眼就看出我是江湖中人?”

老丈呵呵一笑,手上动作不停:“老汉我在这路边摆了几十年摊子,南来北往的人见得多了。少侠你步履沉稳,眼神有光,腰间佩剑,虽然衣衫朴素,但这份精气神,一看就不是寻常百姓家的后生,定是名门大派出来历练的弟子,要去那苏州繁华之地闯荡一番事业的吧?”

这话显然说到了年轻人心坎里,他脸上顿时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带着几分被说中的得意,又努力想显得矜持些:“老丈您好眼力!给我来张烧饼,垫垫肚子!”

“好嘞!” 老丈麻利地从炉子里夹出一张烤得焦黄的烧饼,用油纸包了递过去,“诚惠,三文钱。”

年轻人接过烧饼,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伸手在怀里摸索了片刻,才掏出几枚磨得发亮的铜钱,数出三枚,很是豪气地拍在案板上:“给!”

老丈脸上笑容不变,收下铜钱,却又从中拈出一枚,推回到年轻人面前。

年轻人一愣,眉头微蹙,脸上有些挂不住:“老丈,您这是何意?嫌我给得少吗?”

“少侠误会了。” 老丈摆摆手,笑容温和,压低了声音,“老汉我这是小本生意,糊口而已。只是看少侠气度不凡,将来必非池中之物。这一文钱,就当是老汉我与未来的大侠结个善缘,盼你此去苏州,鹏程万里。”

年轻人听了这话,眉头舒展开来,他重新拿起那枚铜钱,郑重地揣回怀里,对老丈抱拳道:“老丈会说话!承您吉言!我独孤博若有扬名立万的那一天,定不忘您今日这一饭之恩!”

少年挺直了腰板,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名动江湖的未来。

“独孤博……好名字!老汉记下了!” 老丈笑着点头。

独孤博又咬了一大口烧饼,这才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老丈指的方向走去。走了几步,他又回过头,扬了扬手里的烧饼,高声道:“老丈,等着我的好消息!”

阳光下,少年青衫磊落,背影挺拔。

离开小镇,走上官道。独孤博一边嚼着干硬的烧饼,一边计算着路程。走到一处路旁有树荫的土坡,他实在有些累了,便一屁股坐了下来。

独孤博从怀里掏出那个干瘪的钱袋,倒出来数了数,只剩下寥寥十几枚铜钱,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唉……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他喃喃自语。

从家里带出来的盘缠本就不多,一路行来,虽有仗义出手赚点微薄谢礼的时候,但更多是倒贴。

江湖救急,总不能见死不救伸手要钱吧?那还算什么侠客?

他正愁眉苦脸,不小心挪动了一下身体,牵动了左肋下的一处伤口,顿时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龇牙咧嘴地咒骂:“嘶——哎哟!痛死我了!狗日的土匪……下手真他娘的黑!”

撩开青衫下摆,可以看到左肋处粗糙地缠着几圈洗得发白的布条,隐隐有暗红色的血迹渗出。

这伤是三天前落下的。

那天,他路过一处山道,恰好撞见一伙十几个手持钢刀、面目狰狞的土匪,正在围攻一个商队。

商队护卫只有五六人,虽拼死抵抗,但寡不敌众,眼看就要遭殃,妇孺的哭喊声不绝于耳。

路见不平,岂能坐视?

独孤博想都没想,大喝一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匪类安敢行凶!”,便拔剑冲了上去。

说起来,他那点武功,在家乡小城里对付些地痞流氓还行,真遇上刀头舔血的亡命徒,本是不够看的。

但幸运的是,那伙土匪也多是些只会几手庄稼把式的乌合之众,仗着人多势众罢了。

而独孤博,好歹是正经学过点三流功夫,虽未入流,但招式架子是有的。

矮子里面拔将军,他这一冲,剑光闪动,竟真让他凭着一股血勇,接连放倒了三四个土匪,一下子打乱了匪徒的阵脚。

混战中,一个土匪头目模样的汉子,瞅准空当,一刀狠狠劈向他的左肋。

独孤博躲闪不及,只得奋力侧身,刀锋划过肋下,带出一溜血光。

剧痛之下,他反而激起了凶性,反手一剑,精准地刺穿了那汉子的咽喉。

那是他第一次杀人。

战斗结束后,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闻着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独孤博强撑着站在那里,胃里却一阵翻江倒海。

尤其是一个被他划开了肚皮的土匪,一时未死,肠子流了一地,还在血泊中微弱地抽搐,发出嗬嗬的怪响。

独孤博脸色惨白,握剑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但他还是咬着牙,走上前,闭着眼,补了一剑,结束了对方的痛苦。

他不能在这些被救的人面前露怯。他是“侠客”。

他强作镇定,收剑入鞘,走向商队中那个看起来是主事人的、面色惶恐的中年男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这位……老板,没事吧?匪人已退。”

那中年男人姓邱,是个贩卖香料的商人,并非大富大贵,只因在老家的生意被人觊觎,不得已变卖家产,带着妻女和些许本钱,准备南下江南另谋生路。没想到刚出狼窝,又入虎口,幸得独孤博出手相救。

“多谢少侠救命之恩!多谢少侠!” 邱老板惊魂未定,连连作揖,感激涕零。

这时,一个怯生生的、带着哭腔的女童声音从马车里传来:“爹爹……我害怕……”

车帘掀开,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的小女孩探出头来,小脸吓得煞白,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她是邱老板的女儿,名叫邱婉婷。

小姑娘生得眉清目秀,虽然年幼,已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此刻受惊的模样更是我见犹怜。

邱老板连忙将女儿抱在怀里轻声安抚。

独孤博见他们孤儿寡母着实可怜,加之自己也需要养伤,便答应与他们同行两日,护送至下一个大镇。

这两日里,邱老板对独孤博是千恩万谢,沿途饮食照料得极为周到。

他是个健谈的人,尤其对自家经营的香料、香囊颇有研究,一路上给独孤博讲了不少辨别香料、制作香囊的门道,倒也冲淡了些许旅途的枯燥。

而小姑娘邱婉婷,似乎对这位从天而降、仗剑杀贼的少侠充满了好奇和崇拜,总是偷偷看他,偶尔鼓起勇气问他一两个关于江湖的问题,得到回答后便抿着嘴笑,眼睛亮晶晶的。

临分别时,邱婉婷磨磨蹭蹭地走到独孤博面前,小手紧紧攥着一样东西,小脸涨得通红,鼓足勇气塞到他手里,声音细若蚊蚋:“独孤……哥哥,这个……送给你……谢谢你救了我们……”

那是一个做工精巧的锦缎香囊,上面绣着简单的兰草图案,针脚细密,散发着一种清雅恬淡的香气,闻之令人心静。里面装的,是邱老板秘制的、有宁神静气功效的香料。

独孤博愣了一下,看着小姑娘那羞红的脸蛋和充满期待的眼神,心里软了一下,他接过香囊,笨拙地笑了笑:“谢谢……婉婷妹妹。”

邱老板一家要去的是一座以刺绣和香道闻名的小城,与独孤博要去的苏州方向不同。双方在岔路口依依惜别。

思绪拉回现实。

独孤博下意识地伸手入怀,摸了摸那个虽然陈旧却依旧保存完好的香囊。指尖传来布料细腻的触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早已淡去的香气。肋下的伤疤似乎又在隐隐作痛,他无奈地又摸了摸干瘪的钱袋。

“得想法子弄点金疮药了……再这么拖下去,伤口化脓可就麻烦了……” 他愁眉苦脸地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继续踏上了前往苏州的路。

少年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依旧挺拔,却莫名多了几分孤身闯荡江湖的萧索。

王府庭园中,月光下的独孤博讲到此处,语气平淡,嘴角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笑当年那个天真又狼狈的自己。

一直安静聆听的王清辞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好奇:“独孤兄,那后来……你可有再遇见过那位……邱婉婷姑娘?”

独孤博从回忆中惊醒,愣了一下,摇了摇头:“那倒没有。江湖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别之后,便再无音讯。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王清辞用手支着下巴,做思索状,月光洒在她精致的侧脸上,语气带着点话本看多了的遐想:“没什么,只是觉得……按照那些话本里的套路,年少时被侠士所救的姑娘,长大后多半会与侠士再度相逢,或许还会谱出一段佳话呢。”

独孤博闻言失笑,伸手拍了拍王清辞的肩膀,语气带着过来人的调侃:“小兄弟,你呀,定是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子看多了。江湖路远,人世茫茫,哪来那么多巧合的重逢?那只是说书人编来赚人眼泪的故事罢了。”

王清辞被他这亲昵的动作弄得微微一僵,却没有躲开,只是耳根悄悄爬上一抹红晕,她低下头,轻轻“哦”了一声,掩饰般地催促道:“独孤兄,后来呢?你到了苏州之后呢?”

独孤博收回手,仰头将杯中已凉的残茶饮尽,目光投向远处沉沉的夜色,语气变得有些复杂,带着几分自嘲,也带着几分感慨:

“后来啊……到了苏州,举目无亲,盘缠将尽,身上的伤也需要医治……现实所迫,我这样一个无根无萍的江湖散人,总得先想办法活下去。”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化为一声淡淡的叹息:

“于是……我加入了一个……嗯,算是个门派吧?或者说,更像个……帮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