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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潜龙在渊 (公元前582年 春)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冰雪消融,滋润着饱经战火与权谋蹂躏的山河。然而,人心的坚冰与局势的冻土,却非一日之暖可以化解。当表面的生机勃发之时,潜藏于深渊之下的暗流,亦在悄然涌动,积蓄着破茧而出的力量。

晋国新绛,宫苑内的垂柳已抽出嫩绿的新芽,但赵朔府邸的书房中,却依旧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寒意。

炭火盆中跳跃的火光,映照在赵朔沉静而略显消瘦的脸庞上。他正伏案审阅着来自西河与郑地的军报文书。自从上次君前奏对之后,他变得更加沉默寡言,除了必要的朝会,几乎足不出户,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对西河防务的重新梳理和对郑地统治的加固之中。

“主公,魏颙将军密报。”心腹家老赵午悄无声息地走入,呈上一卷用火漆密封的竹简。

赵朔接过,迅速拆开阅览。魏颙在信中详细汇报了西河防务的调整情况:重新勘测地形,绘制了全新的、仅有极少数高级将领掌握的机密舆图;变更了多处哨卡和粮仓的位置;加强了军吏的核查与监督;并且,利用冬季休整期,对“武卒”进行了更具针对性的山地与夜间作战训练。信末,魏颙言辞恳切地再次为之前的失察请罪,并立下军令状,誓死守住西河。

赵朔看完,将竹简凑近炭火,看着它缓缓卷曲、焦黑,最终化为灰烬。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紧握的指节微微泛白,显露出内心的不平静。

“西河之失,错不在魏颙,在于我。”赵朔的声音低沉,仿佛自语,又仿佛是说给赵午听,“我过于注重‘武卒’之利,急于求成,却忽略了根基的稳固,未能察觉内部蠹虫,方有今日之祸。”

赵午躬身道:“主公不必过于自责。郤克等人借题发挥,君上……亦是受人蒙蔽。”

赵朔摆了摆手,打断了他:“不必讳言。君心已疑,非一日之寒。流言如刀,积毁销骨。”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庭院中那株含苞待放的白玉兰,目光幽远,“昔日先父执掌国政,何其艰难,内外交困,终能稳住大局。我辈所能为者,唯有谨守臣节,砺剑待时。西河、郑地,乃国之藩屏,亦是我赵氏立足之基,绝不容有失。”

他转过身,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传令给魏颙,所需钱粮器械,优先供给。另,从我的私库中,再拨一批精铁,秘密送往西河,供其打造军械。郑地那边,所有新任命的官员,背景需再三核查,确保万无一失。告诉他们,用心任事,赵氏不负忠臣。”

“是!”赵午凛然应命,他知道,主公这是在以退为进,看似收缩,实则是在风暴眼中,更加牢固地握紧手中的力量,如同潜龙,深藏于九地之下,积蓄着雷霆万钧之势。

楚国郢都,章华台内,春意融融。楚庄王熊侣凭栏远眺,江汉平原的沃野尽收眼底,但他的心思,却已飞到了遥远的北方和东方。

令尹子重与大司马子反分别从叶邑和江东赶回,正在向他汇报最新的局势。

“大王,”子重率先开口,声音洪亮,“去岁叶邑陈兵,成效显着。晋国虽派荀首增兵对峙,但其内部赵朔与郤克之争已趋白热化,晋侯举棋不定,北线压力已使其不敢妄动。齐人因边境冲突,增兵艾陵,然其国力未复,不过是虚张声势,只需我边境守军保持警惕,其必不敢率先发难。”

楚庄王微微颔首,目光转向风尘仆仆的子反:“江东情势如何?”

子反脸上带着征战的风霜,沉声道:“回大王,去岁冬,勾践得海外援助,发动一次反扑,已被臣击退,越军折损数千精锐。然,越人凶悍,勾践复仇之心不死,据探报,其仍在疯狂征发壮丁,打造军械。我江东将士虽勇,然长期对峙,疲敝已显,后勤补给亦感吃力。若越人持续得到外援,恐成心腹之患。”

楚庄王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栏杆上轻轻敲击。良久,他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晋国内乱将起,此乃天赐良机,然其势未崩,不可逼之过急。齐人惊弓之鸟,不足为虑。当前心腹之患,确在东南。”

他转过身,目光如炬,扫过两位重臣:“子重,北线继续保持压力,但以威慑为主,不可轻易开启大战。同时,派人密切监视晋国内部动向,尤其是新绛朝局与赵、郤两派的势力消长。”

“臣遵命!”

“子反,”楚庄王看向大司马,语气凝重,“江东之战,关乎我大楚日后东向争霸之全局。孤再予你兵车五十乘,步卒一万,及江东所需之粮秣军械,务必给孤钉死在昭关!不仅要守住,更要伺机削弱越国,绝不能让勾践有喘息之机!必要时,可许以边邑小利,诱其出战,聚而歼之!”

“臣,万死不辞!”子反轰然应诺,眼中燃烧着战意。

楚庄王的策略清晰而果断:北守东攻。利用晋国的内耗和齐国的虚弱,集中力量,先行解决或极大削弱越国这个背后的芒刺。这是一场关乎国运的豪赌,他将宝压在了子反的军事才能和越国难以持久的国力消耗上。

“安居”岛迎来了几位特殊的客人——越王勾践派出的使者团,由大夫文蠡率领,前来接收范蠡承诺的第二批援助物资。

海港码头,海风猎猎。文蠡一行登上岛屿,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港口停泊着数艘造型奇特、远比中原战船更为高大的海船,码头上货物堆积如山,井然有序;远处,阡陌纵横,田舍俨然,更有阵阵打铁、操练之声传来,显示着此地不仅是一处海外桃源,更是一个拥有相当武备和生产能力的基地。

范蠡亲自在码头迎接,一身素色长袍,须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神态从容,气度雍和,与文蠡想象中落魄隐士的形象大相径庭。

“文大夫远来辛苦。”范蠡拱手为礼,笑容温和。

文蠡连忙还礼:“不敢当范子亲迎。外臣奉我王之命,特来拜会范子,并……领取物资,以解燃眉之急。”他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屈辱。昔日越国上大夫,如今却要跨海来向一个“退隐”之人乞援。

范蠡仿佛没有察觉,笑道:“物资已备妥,文大夫不必心急。且随我入内歇息,容范某略尽地主之谊,也好详细了解江东战况,看看日后,还能为大王做些什么。”

接风宴设在一处临海的轩厅,酒菜虽不奢华,却极为精致,多是海产与时蔬,别具风味。席间,范蠡并未过多谈及物资,反而详细询问起越国如今的兵力、粮储、民心,以及楚军在江东的具体部署、子反的用兵特点等等。

文蠡起初还有些戒备,但在范蠡循循善诱下,加之几杯醇酒下肚,渐渐打开了话匣子。他描述了去岁反击失败的惨状,诉说了越国如今壮丁稀缺、民生凋敝的困境,也表达了对勾践固执复仇、近乎疯狂状态的担忧,更提到了楚国援军抵达后,江东局势愈发严峻。

“范子,”文蠡带着几分醉意,恳切道,“您与文种大夫,皆是我越国再造之功臣。如今文大夫在朝,勉力支撑,然大王……唉!若范子能念在旧情,重返越国,主持大局,我越国或还有一线生机啊!”

范蠡闻言,放下酒杯,脸上温和的笑容依旧,眼神却深邃如海:“文大夫此言差矣。范某乃闲云野鹤,早已不问政事。如今相助大王,不过是念及昔日君臣一场,略尽绵力罢了。越国之事,自有大王与文种大夫运筹帷幄。范某在此,能为大王提供些许钱粮物资,探听四方消息,或许比回到那漩涡中心,更能发挥作用。”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凝重:“不过,听文大夫所言,江东局势确实不容乐观。楚国势大,子反乃沙场老将,硬拼绝非良策。大王还需隐忍,积蓄力量,等待时机。这批物资,文大夫可尽快运回,以解眼下之困。日后若有所需,可再派人来此。”

宴会结束后,范蠡命人带领文蠡等人去休息。他自己则独自登上岛内最高的观星台,凭栏远眺西方大陆的方向。

弟子悄声来到他身后:“先生,越国形势如此危急,我们是否要加大援助力度?”

范蠡摇了摇头,夜风吹拂着他的长须:“不,恰恰相反。勾践已近疯狂,过多的援助只会让他更快地耗尽越国最后的元气。我们要做的,是让他保持‘不死’,却又无法‘速胜’,如同用一根骨头吊着一头饿狼,让他与楚国这只猛虎持续撕咬。”

“那……我们接下来该如何?”

范蠡沉默片刻,缓缓道:“文蠡透露,楚国得到了增援。这说明楚王已决心在江东取得突破。我们必须为越国可能的失败,做好准备。”他眼中闪烁着计算的光芒,“让我们在齐国的人,加大活动力度。齐楚边境,该有一场‘真正’的冲突了。另外,派往北方草原的商队,一旦返回,立刻带来见我。或许,该是时候,让草原上的狼群,闻一闻中原的血腥味了。”

潜龙在渊,或跃或惕。新绛的赵朔在蛰伏中砺剑,郢都的楚王在庙算中定策,而海岛的范蠡,则在平静的表象下,悄然布下了影响天下格局的又一颗棋子。春天的气息中,已然混入了铁锈与鲜血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