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官道，越往前走，越是荒凉。土地干裂，露出灰白色的盐碱。风成了这里的主宰，卷着沙砾，没日没夜地呼啸，刮得人脸生疼，眼睛都难以睁开。天空总是灰蒙蒙的，太阳像个苍白的光斑，有气无力地挂在天上。
陆轻尘用布巾蒙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马匹喘着粗气，每一步都踩起一团尘土。他不敢走得太快，怕马匹累垮；也不敢走得太慢，怕错过可能的水源和落脚点。干粮袋已经瘪了下去，水囊也变得轻飘飘的，每一次喝水，他都只敢小小地抿一口，润一润干得发裂的嘴唇。
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只有被风沙半掩的白骨和废弃的车辆，无声地诉说着这条路的凶险。偶尔能看到远处腾起的烟尘，那不是商队，就是马匪，或者溃散的乱兵。陆轻尘总是提前发现，然后立刻驱马躲进附近的沟壑或枯死的胡杨林里，屏息凝神，直到烟尘远去。
他的耳朵变得异常灵敏，风声里夹杂的任何异响都能让他瞬间警觉。他的眼睛不断扫视着地平线，不放过任何移动的黑点。速度是他的优势，机警是他的保命符。
这天傍晚，天色暗得特别快，风沙也更大了。陆轻尘看到前方隐约有一片低矮的土墙轮廓，像是个废弃的驿站。他心中一喜，催马加快脚步，希望能找到个避风的地方过夜。
靠近了才发现，驿站早已破败不堪，土墙塌了大半，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几间残破的土屋还立着。但让他心头一紧的是，院子里拴着三四匹瘦马，马鞍破旧，带着刀劈斧砍的痕迹。屋里隐约传来粗野的喧哗和酒器的碰撞声。
是溃兵！陆轻尘暗叫不好，立刻勒住马，想悄悄退走。
但已经晚了。一个出来撒尿的溃兵发现了他，醉醺醺地喊了一嗓子：“嘿！那边有个独行的肥羊！”
屋里顿时冲出五六个衣衫褴褛、手持破刀的汉子，眼睛冒着绿光，盯着陆轻尘和他的马。“小子！把马和东西留下，饶你不死！”
陆轻尘二话不说，调转马头就跑！溃兵们骂骂咧咧地追了上来，但他们脚步虚浮，哪里追得上陆轻尘精心挑选的快马。眼看距离拉开，陆轻尘刚松一口气，一支粗糙的箭矢“嗖”地一声，擦着他的耳边飞过！是溃兵中有人带了弓！
他伏低身子，猛夹马腹，冲进了一片风化的雅丹地貌区，借着嶙峋怪石的掩护，七拐八绕，终于甩掉了追兵。但经此一吓，他不敢再找驿站过夜，只得找了个背风的沙窝，裹紧衣袍，抱着刀，半睡半醒地熬过了一夜。
第二天，他嘴唇干裂得更厉害了，水囊彻底空了。幸运的是，中午时分，他在一片戈壁滩的边缘，发现了一小片稀稀拉拉的芦苇。有芦苇就意味着可能有水！他循着痕迹找去，果然找到一个不大的水洼，水有些浑浊，但救命足够了。
他欣喜若狂，跳下马，趴在水边贪婪地喝了几大口，又赶紧把水囊灌满。马儿也把脑袋伸进水里，痛快地饮着。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陆轻尘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抬头。只见一支五人的骑兵小队，正从戈壁滩的另一头快速驰来。他们穿着统一的皮甲，背着制式的弓弩，马匹膘肥体壮，行动间带着一股正规军的肃杀之气。
是西凉军的斥候！
斥候小队也发现了水洼边的陆轻尘。他们放缓速度，呈扇形围了过来，眼神锐利地打量着他。为首的小队长是个面色黝黑的汉子，下巴有一道疤，他看了看陆轻尘那匹虽然疲惫但骨架不错的马，又看了看他腰间虽然旧却保养得不错的刀，最后目光落在他虽然蒙着尘灰却难掩敏捷气息的身上。
“干什么的？”小队长声音冷硬，带着审问的味道，“一个人跑这荒郊野外来？”
陆轻尘心里叫苦，面上却尽量保持镇定，抱拳道：“回军爷，是个跑单帮的，迷了路，找口水喝。”
小队长没说话，只是眯着眼，又上下扫了他一遍。他旁边一个年轻的斥候低声笑道：“头儿，这小子腿脚挺利索啊，刚才下马喝水那一下，像个练家子。”
小队长的眼神更加锐利了，他盯着陆轻尘，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马鞍旁的刀柄，显然对这样一个形单影只却行动敏捷的陌生人，产生了浓厚的怀疑和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