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至少有两道冰冷的视线,一直锁定着他爬过的区域。
只要他稍微抬高一点身体,或者速度稍微快一点,下一秒,子弹就会精准地命中他的后背。
“这帮孙子……”
谭建林低声骂了一句,从腰间抽出水壶,拧开盖子猛灌了一口。
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让他混沌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他知道,红方的人肯定已经猜到了他的意图。
接下来的路,只会更难走。
这个楼梯是通往顶楼的唯一希望,也同样是一条通往地狱的单行道。
他把水壶重新挂好,握紧了手里的步枪。
他没有立刻冲上去。
他侧耳倾听。
楼上安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破损窗户时发出的“呜呜”声。
越是安静,越是危险。
这说明敌人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他这个猎物自投罗网。
谭建林将身体压得极低,几乎是贴着台阶的边缘,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向上移动。
每一步落下,他都会停顿几秒,仔细分辨着周围的任何一点细微的动静。
他现在就像一个走在钢丝上的杂技演员,脚下是万丈深渊。
任何一点失误,都会让他直接“阵亡”出局。
汗水从他的额角渗出,划过沾满灰尘的脸颊,留下一道道曲折的痕迹。
他不敢擦。
他甚至不敢呼吸得太大声。
爬了大概十几级台阶,他停在一个拐角处。
这里是一个小小的平台。
他没有贸然露头,而是按下了通讯器的开关,用气音问道:
“奔雷,奔雷,听到回话。”
耳机里传来一阵轻微的电流声,接着是奔雷同样压低了的嗓音。
“收到,队长,什么指示?”
谭建林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问道:
“对面什么情况?”
“能看到我现在的位置吗?”
奔雷那边沉默了几秒,似乎是在调整观察角度。
“不行,队长。”
“你的位置在视觉死角里,我看不到。”
“对面……也很安静。”
“他们藏得非常好,跟石头一样,一动不动。”
奔雷的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我怀疑他们已经把所有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你那栋楼了。”
“现在的情况就是,我们不敢露头,他们也不敢。”
“谁先动,谁就可能先死。”
“我们陷入僵持了。”
听到这个消息,谭建林心里反而松了半口气。
僵持,对他来说就是好消息。
僵持,代表着他暂时是安全的。
代表着他还有继续向上攀登的机会。
“很好。”
谭建林低声回复。
“你继续潜伏,不要暴露。”
“死死盯住他们,一旦有任何异动,立刻通知我。”
“收到。”
结束了通话,谭建林再次深吸一口气。
他妈的。
这帮孙子是真有耐心。
谭建林靠在墙角,心里骂了一句。
这帮人就是在等他露头,然后一枪把他送回老家。
不过,谭建林嘴角反而咧开一个弧度。
有点意思。
这比靶场上打那些死靶子好玩多了。
他骨子里的那股好斗和冒险的劲儿,全被勾起来了。
演习嘛,过程不重要,输赢才是全部。
他可没兴趣在这楼梯上跟人耗到天荒地老。
得想个办法,搞快点。
赢了演习,回去吹空调喝冰阔落,不比在这吃灰强?
他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这栋楼的结构图。
楼梯是主通道,但绝对不是唯一的通道。
电梯!
对,还有电梯!
虽然演习中断了所有电源,电梯不能运行,但电梯井是垂直的!
而且这栋烂尾楼不止一部客运电梯,旁边肯定还有一部货运或者消防电梯。
那个位置,绝对是狙击手的视觉死角。
干了!
他打定主意,不再犹豫。
休息够了,是时候挪挪窝了。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准备从这个该死的楼梯拐角转移出去。
可就在他身体微微前倾,准备发力的瞬间,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攫住了他。
怎么回事?
他浑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
就像是自己身上被装了什么定位系统。
无论他躲在哪个角落,怎么变换姿势,都有一双眼睛在另一个维度死死地盯着他。
他感觉自己在这帮红方狙击手面前,跟开了直播没啥区别。
“我靠……”
谭建林低声嘟囔了一句。
“这帮人是开了挂,还是我出门没看黄历?”
这种状态太难受了。
做什么都束手束脚,完全施展不开。
他刚从拐角探出去半个身子。
“砰!”
又一发子弹呼啸而来。
精准地打在他刚才脑袋所在位置旁边的墙壁上。
水泥碎屑和灰尘“噗”地一下炸开,溅了他一脸。
谭建林一个饿虎扑食,整个人又缩了回来,后背重重撞在墙上。
“操!”
他忍不住骂出了声。
真他妈邪门了!
这帮孙子到底是怎么锁定他的?
他现在百分之百确定,对方不是靠视力。
绝对有别的什么他不知道的手段。
谭建林躲在墙后,剧烈地喘着气,大脑疯狂运转。
他等了几分钟。
外面又恢复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安静。
红方狙击手很有耐心,一击不中,立刻潜伏,绝不浪费第二颗子弹。
谭建林缓缓地,一点一点地站直身体,但始终把自己藏在墙壁的阴影里。
他低头打量着自己。
到底是什么东西暴露了他?
通讯器?
不可能,这是演习统一配发的,要有问题早就发现了。
作战服?
更不可能,都是一样的迷彩。
那是什么……
他的视线落在了自己手里的步枪上。
步枪。
尤其是上面的高倍率瞄准镜。
难道是镜片反光?
可他一直很注意角度,而且今天是个阴天。
不对。
谭建林脑中灵光一闪。
不是反光。
是热源!
这栋烂尾楼里一片冰冷,而他,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是一个巨大的人形热源。
如果对方配备了最新的热成像瞄准镜……
那他穿着这身厚重的作战服,端着一把刚刚发射过子弹、枪管还在微微发热的步枪。
在对方眼里,简直就跟黑夜里的一个大灯泡没什么区别!
“妈的,玩这么大!”
谭建林咬了咬牙。
怪不得自己感觉像在裸奔。
可不就是裸奔吗!
想通了这一点,他反而冷静下来。
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决定。
他慢慢地,一件一件地脱下自己身上的装备。
先是厚重的战术外套。
然后是挂满弹匣和手榴弹模型的携行具。
最后,他看了一眼手里陪伴自己多年的步枪。
他把步枪轻轻靠在墙上,像是在告别一个老朋友。
他现在身上,只剩下一件薄薄的作训t恤和长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