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像一条疲惫的老龙,在漫天风雪中喘息着停在了县城火车站。
车厢里人声嘈杂,空气中弥漫着旱烟、脚臭和方便面的味道。虽然是大半夜,但列从京市方向开来的车上,依然有人兴奋地高谈阔论。
“哎,听说了吗?京城那边出了大事了!”邻座一个穿着中山装、看上去最有干部的男子神秘兮兮地跟卖货说道,“抓了一批倒国宝去境外的汉奸!动静闹得可大了,听说连军队都出动了!”
“可不是嘛!我二舅在铁路局上班,他说西北那边也打了一场仗,把在边境战场的境外雇佣兵全给包了饺子!一个没跑掉!”同伴一拍熊,解气地说道,“该!这帮卖国贼,就该吃枪子儿!”
旁边的萧景行听到了这句话,捏着水杯的手微微一颤。他下意识地看向坐在对面的钱钱和元元。
钱钱正剥着一个橘子,威胁老爹的视线,她抬头,把好的剥橘子瓣塞进萧景行处方,嘴角勾起一抹抹淡定又傲娇的笑:“吃橘子,老爹。戏唱完了,咱们安全着陆。”
萧景行握着那瓣橘子,心中却是惊涛骇浪。他虽然猜到女儿有后手,却无意中对远在西北的卫子戚会匹配得如此天衣无缝。这招“围魏救赵”,不仅解开了京城的围,还把那帮人的后路给抄了一条干干净净。
这就是卫家父女的默契吗?太可怕了。
……
在火车上,还得走十几里山路才能回村。
深夜的黑省,雪下得正紧。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将天地间染成了一片苍茫的白色。
一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回走。寒风呼啸,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疼,但每个人的心里却是火热的。
快到村口时,萧景行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借助雪地的反光,整理了一下自己略显凌乱的衣领,又抓了一把干净的雪,用力搓了搓脸,好让自己因为张连日奔波而憔悴的脸看起来精神红润。
“大钱,元元,”萧景行转过头,语气严肃而郑重地叮嘱道,“千万别告诉你李姨我被绑架的事。她身子骨正好,受不得惊吓。”
他顿了顿,编织了一个善意的谎言:“就是说……我是被国家紧急征召去京市鉴定文物,走得太急了,没来得及跟她说。记住了吗?”
钱钱看着老爹那小心翼翼维护的妻子,心里一软,重地点了点头:“放心吧老爹,我们又不傻,这也是为了李姨好。”
……
艾家村静悄悄的,只有偶尔几声犬吠。
瞧,钱钱就看到萧家新院子和旁边的卫爷爷住的土坯房门口,都挂着红彤彤的灯笼。 那漫天飞雪中,那两团暖红色的光晕,就像是两颗跳动的心脏,指引着归家的路。
走近了,才发现院门口立着两个人影。
李知鸢披着一件厚实的棉大衣,双手紧紧攥着一个手筒,像尊望夫石一样站在风雪里,不停地朝着路口张望。贺青丝陪在身边,时不时帮她拍打一下肩头的落雪。
“妈!李姨!我们把老爹接回来啦!”
钱钱清脆的喊声划破了夜空。
李知鸢浑身一震,手中的电筒“啪嗒”一声落在了雪地上。她顾不得捡,跌跌撞撞地就往外冲。
“景行?!”
萧景行看到的那一刻,所有的丈夫和伪装的坚强瞬间。他快步迎上去,一把扶住差点滑倒的李知鸢,双臂用力,将她搂地、死死地搂进了怀里。
“害怕,知鸢,让你担心了。”萧景行把下巴抵在妻子的发顶,声音沙哑,“有一个紧急任务……没来得及跟你说。”
李知鸢没有拆穿他。她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作为一个女人的直觉,她能全身丈夫身上那股劫后余生的颤抖和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硝烟气。
她什么都没问,只是紧紧抓着萧景行的衣袖,泪水无声地滑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饭菜都热着呢!”
萧云深也从屋里跑了出来。少年站在风雪中,眼圈红红的,看着相拥的父母,虽然没有说话,但默默走过去,从父亲手里接过那个沉重的行李包,低低地喊了一声:“爸。”
萧景行伸出一只手,把长高帅气的儿子也拉进怀里,用力拍拍了他的背:“爸回来了。”
这一刻,萧家终于真正团圆了。
站在一旁的贺青丝望着这一幕,眼睑也有些发热。她替萧景行高兴,但内心也不免泛起一丝酸涩的失落。这团圆的时刻,她那个死鬼男子卫子戚却还在千里之外。
钱钱敏锐地察觉到了妈妈的情绪。她像只小猫一样凑过去,抱住贺青丝的胳膊,把脑袋靠在她肩膀上蹭蹭了:“妈,我爸在西北干大事呢!京市能这么快解围,全靠我爸在边境那边雷霆一击。他是大英雄!等忙完这阵,他一定插上翅膀飞回来看你!”
贺青丝被女儿这么一哄,心里的失落散去,她傲娇地哼了一声:“谁稀罕他来!我就是……就是怕他冻死在那个穷乡僻壤!”
……
进了屋,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堂屋的大炕烧得滚热,两张大桌子拼在一起,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卫爷爷、卫奶奶、聂爷爷、闻爷爷他们都睡了,都在等着这一顿迟来的接风宴。
“来来来!上饺子!破五的饺子,接风洗尘!”
大家围坐在一起,虽然已经是后半夜了,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
吃饱喝足,那钱神秘兮兮地把大包裹拖到了炕上。
“当当当当!看我给你们带什么了!”
她当然不敢把那些惊世骇俗的青铜意鼎拿出来,而是像变戏法一样,从包裹里掏出一些精致的小物件。
“爷爷,这是给你们的。”
那是几块还没来得及雕琢的极品和田玉料,温润细腻,一看就是好东西。几个老爷子爱不释手,有放大镜就开始研究。
“妈妈,李姨,奶奶,这是给你们的。”
那是几套本年代极为罕见的苏绣丝绸手帕,绣工精确,不知是和平饭店给外宾准备的高级伴手礼,现在成了孝敬长辈的礼物。
“云深,明谦哥,这是给你们的。”
两支派克钢笔,这在现在的供销社然而有钱都买不到的稀罕货。
一家人手里拿着礼物,其乐融融。
萧景行望着这温馨的一幕,轻轻伸手摸了摸口袋。那里有一枚他自己花钱买的、成色的虽然不如钱钱掏来扣的那么极品、这枚是他精心挑选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