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天神格初定,星斗大森林如同被淬火后的精钢,虽暂敛锋芒,内里却愈发坚韧沉凝。神界委员会那雷霆万钧的“硬手段”受挫,毁灭分身被斩,再强行降下神罚已非明智之举。但规则的裂痕已然出现,神界的权威遭受挑战,此事绝不可能就此揭过。
硬的既然暂时行不通,那便来软的。
几日之后,一股截然不同的、温和却无比浩瀚的神念,如同春日暖阳、润物无声的细雨,悄然拂过星斗大森林的上空。这神念不再带有侵略性与毁灭意志,而是充满了光明、生命与一种循循善诱的意味,正是善良之神与生命女神的联合意志。
“楚逸尘道友,帝天……阁下。” 善良之神那平和慈祥的声音,直接在楚逸尘与帝天的意识海中响起,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承认了帝天的神位,又带着一丝神界固有的、居高临下的审视感,“二位打破藩篱,另辟神道,实乃惊世之举,令人惊叹。”
生命女神空灵缥缈的声音随之响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与“关切”:“然,神道初立,根基未稳。规则骤变,恐引界域动荡,亿万生灵不安。我神界执掌万界秩序,维系平衡,职责所在,不得不与二位……商议一番,这后续之道。”
这开场白,可谓绵里藏针。先“恭贺”,点明你们成功了,我们知道了;再以“秩序”、“平衡”、“生灵”为名,占据道德制高点,暗示你们的举动带来了“不稳定”;最后提出“商议”,看似客气,实则将星斗放在了需要向神界“解释”和“寻求认可”的位置上。
星斗核心,生命之树下。
楚逸尘与已然稳固境界的 帝天 并肩而立。听到这神念传音,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冷嘲。
楚逸尘嘴角微扬,那双狐狸眼中流转着洞察一切的光芒,以神念回应,声音温和依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底气:“原来是善良之神与生命女神当面。二位道友执掌神界,日理万机,竟还能分心关注下界一隅之地的些许‘微末’变化,着实令逸尘……感佩。”
他刻意加重了“微末”二字,轻描淡写地将帝天成神这等震动诸天的大事化为“些许微末变化”,既是自谦,更是对神界大惊小怪的一种无形反击。一句“感佩”,更是暗讽神界管得太宽。
帝天的回应则更加直接霸道,龙眸开阖,神威隐现:“本王之道,乃集星斗万兽之志,顺天地自然之理而成,何须与尔等‘商议’?神界若觉不安,大可紧闭门户,自顾‘平衡’,我星斗一亩三分地,尚无需外人指手画脚。”
他直接将神界撇开,宣称星斗自成一体,你们的不安是你们自己的事,别来烦我们。语气强硬,毫不客气。
生命女神的声音依旧空灵,仿佛并未动怒:“帝天阁下快人快语。然,宇宙万物,皆在规则之内。魂兽一族得天独厚,起点非凡,若普遍踏上神道,其力膨胀,难免挤压他族生存之隙,此非‘平衡’之道。神界立规,非为压制,实为维系万族共存之公允。”
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万族共存”和“公允”,试图站在更宏观的层面指责星斗破坏平衡,给神界的规则披上了一层“保护弱者”的正义外衣。
楚逸尘闻言,轻笑出声,笑声中带着几分戏谑:“公允?好一个公允!女神此言,倒是让逸尘想起一趣闻。譬如一富户,划定规矩,言明穷苦邻人永世不得购置田产,以免‘挤压’其自家园林景致,美其名曰维持邻里‘公允’。却不知,这规矩本身,便是最大的不公!”
他以比喻犀利地撕开了神界所谓“公允”的虚伪面纱,直指其规则的本质是为了维护神界自身(富户)的绝对优势地位,打压潜在挑战者(魂兽)。
善良之神的声音多了几分肃穆:“楚道友此言有失偏颇。神界立规,历经无数纪元检验,乃是为防力量失控,界域倾覆之大劫。譬如江河,若无堤坝约束,任其泛滥,看似自由,实则终成泽国,殃及众生。此非打压,实为引导与保护。”
他将神界规则比作“堤坝”,将魂兽成神可能带来的后果描绘成“江河泛滥”,将自己置于“引导者”和“保护者”的位置,言辞恳切,仿佛用心良苦。
帝天冷哼一声,声如闷雷:“好一个‘引导’与‘保护’!依本王看,这堤坝筑得过高过厚,早已将江河源头活水尽数截断,只余下游一潭死水,供尔等观赏把玩!如今我等自行掘开一线生机,尔等便惶惶不可终日,冠以‘泛滥’之名,岂非可笑?”
他毫不留情地指出神界规则早已僵化,阻碍了生命自然的晋升通道,所谓的“保护”实则是“圈禁”和“压制”。
生命女神语气微转,带上了一丝“无奈”与“提醒”:“规则存续,自有其理。强行破之,必承其果。帝天阁下神格新立,固然可喜,然神界法则交织,权柄相连。阁下之神位,尚未得神界‘册封’与‘记录’,于法则层面而言,终究……名不正,言不顺。未来汲取信仰,运转权能,乃至与诸神往来,恐多有窒碍。”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暗示帝天的神位不被神界“官方”承认,在法则层面是“黑户”,将来在很多方面都会受到限制和排挤。
楚逸尘眼中寒光一闪,语气却愈发温和:“哦?依女神之意,这宇宙法则,莫非是神界一家书写?离了神界的‘册封记录’,便算不得真神?倒是逸尘孤陋寡闻了。却不知,当初逸尘踏足此界,未曾向神界报备,是否也算……非法入境?”
他直接质疑神界对法则的解释权,并将问题引到自己身上,以自身为例,反将一军,暗示神界的“规矩”管不到他头上,自然也未必能完全限制帝天。
善良之神接过话头,试图缓和气氛,但话语依旧带着深意:“楚道友乃天外之客,超然物外,自不可同论。然帝天阁下根植此界,与此界法则息息相关。神界亦非不通情理,若星斗愿遵基本秩序,承认神界维系平衡之职责,我等亦可酌情考量,予以帝天阁下神位相应的……便利与认可。”
他开始抛出诱饵,提出条件——“遵秩序”、“认职责”,换取“便利”和“认可”。这看似是让步,实则是想将星斗和帝天重新纳入神界的掌控体系,哪怕只是名义上的。
帝天龙眸中金芒爆射,断然拒绝:“本王之神位,源于星斗天地,源于万兽意志,何须尔等‘认可’?尔等之‘便利’,不要也罢!若神界法则果真因此刁难,那便让它来!本王倒要看看,是这天地自然之道更硬,还是尔等书写的那本‘规矩’更厚!”
他展现出了绝对的强硬,宁可面对未知的法则阻碍,也绝不向神界低头妥协。
楚逸尘亦淡淡补充道:“二位道友的好意,星斗心领。至于‘基本秩序’……不滥杀,不祸世,此乃底线,星斗自会遵守。然,若这‘秩序’意味着永远屈居人下,意味着吾之家人永无出头之日……那这样的‘秩序’,不要也罢。”
对话至此,已陷入僵局。
神界想以“规则”、“平衡”、“认可”为名,行约束、掌控之实。
星斗则寸步不让,坚持独立自主,宁可直面挑战,也绝不接受任何形式的桎梏。
生命女神轻轻叹息一声,那叹息声仿佛蕴含着无尽的遗憾:“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如此,望二位好自为之。只愿他日,莫要因今日之决绝,追悔莫及。”
这已是近乎最后通牒式的警告。
善良之神最后说道:“神界之门,并未完全关闭。若他日二位改变心意,可再寻我等。告辞。”
两道浩瀚的神念,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星斗上空,重归平静。
楚逸尘与帝天相视无言,但眼神交汇间,是无需言说的默契与坚定。
“看来,这软刀子,比硬拳头更难对付。” 楚逸尘轻声道。
帝天冷哼一声:“任他千般算计,我自一力破之。只要自身足够强,何须看他人脸色!”
神界的第一次“软攻势”,在双方看似客气、实则寸土不让的唇枪舌剑中,暂告一段落。但所有人都明白,这仅仅是开始。神界绝不会轻易放弃对星斗的压制,而星斗,也必将在这条独立自主的逆神之路上,坚定地走下去。
规则的博弈,从武力层面,转向了更加复杂、更加考验智慧与耐心的领域。未来的风雨,只会更加猛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