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洞实验室。
刺耳的尖啸声骤然停止,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像被抽走了魂魄,死死盯着控制台屏幕上那条趋于平稳的红色曲线。
空气凝滞,只剩下每个人擂鼓般的心跳。
“成功了……”
一个年轻工程师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划过,他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
成功了!
他们设计的第一个压气机叶片模型,在模拟万米高空的严酷气流冲击下,气动效率竟然比理论计算值还要高出百分之三!
这意味着,他们那被讥讽为“纸上谈兵”的正向研发,从一片空白的理论荒原中,开辟出了第一条真实可行的道路!
沈飞扶了扶厚厚的眼镜,镜片后布满血丝的双眼,此刻亮得像两颗星辰。
他没有欢呼,只是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那张被体温浸润、画满了无数废弃方案的草稿纸,郑重地将其对折。
这,仅仅是开始。
……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仿制组车间,气氛却压抑得像凝固的铁水。
“又是废品!”
一名苏联专家烦躁地将一片刚刚断裂的涡轮叶片铸件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
“我们严格按照图纸,严格按照工艺,为什么造出来的东西连最低限度的离心力测试都通不过?!”
巴甫洛夫的脸色阴沉。
他当然知道为什么。
在最关键的“真空精炼”环节,他“无意中”遗漏了一个致命的细节——必须注入微量惰性气体,以保护合金溶液在超高温下不被氧化。
没有这一步,铸造出的叶片外表光鲜亮丽,内部的金相结构却早已被毁,脆弱如朽木。
他就是要用这种一次次的失败,像水滴穿石般,磨穿这些华夏人的自信,让他们最终承认自己的无能,心甘情愿地匍匐在“老大哥”的脚下。
就在他准备宣布实验再次“遗憾失败”时,一个迟疑的声音响起。
“巴甫洛夫同志,我们……能不能换一种思路?”
是那个沉默寡言的老工程师,孙工。
“什么思路?”巴甫洛夫瞥了他一眼,满是不耐。
“我们能不能……不用真空铸造?”孙工从怀里掏出一本笔记,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演算公式,“林总工上次讲座提到过‘非平衡态热力学’,我……我受沈飞组的启发,试着建了一个模型……或许,我们可以用‘定向凝固’的办法……”
“胡闹!”巴甫洛夫身边的副手立刻呵斥,“定向凝固?那是实验室里的前沿理论!连我们都还没完全掌握,你们就想一步登天?”
巴甫洛夫的心脏却猛地一跳。
定向凝固!
这帮连滚珠轴承都造不明白的泥腿子,怎么会知道这个!
是那个林凡!一定是他!
这个念头刚闪过,孙工和他的团队已经冲向了另一台经过改造的简陋设备。
他们没有使用真空炉,而是用一种近乎“野蛮”的土办法——在浇筑时,通过底部一个精巧的循环水冷装置,强行制造出巨大的温差梯度,引导金属晶体按照预设的方向生长!
“巴甫洛夫同志!成功了!”
半天后,孙工捧着一片在灯光下闪烁着暗金色光芒的叶片,疯了一样冲到巴甫洛夫面前。
“您看这份报告!它的强度、耐高温性能……比您给我们的原版技术指标,还要高出百分之十二!”
巴甫洛夫接过那份报告,手指竟在微微发抖。
他看着上面那个匪夷所思的数据,又看着那片堪称艺术品的叶片,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
他们怎么可能绕开自己设下的陷阱?
这不科学!
“是沈飞!又是那个沈飞!”巴甫洛夫的脑海中只剩下这个名字。
他第一次对那个他从未正眼瞧过的“草台班子”,产生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惊悸。
他推开众人,大步流星地朝着研究所的另一头走去。
他要亲眼看看,那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年轻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正向研发组的办公室,门虚掩着。
巴甫洛夫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
“不行!这个方案太保守了!轴流式压气机的潜力远不止于此!我们为什么不能尝试九级压气机?!”
“九级?你疯了!涡喷-5也才八级!”
“那我们为什么要跟在涡喷-5屁股后面走?林总工要我们创造未来,不是复制过去!”
巴甫洛夫皱着眉,鬼使神差地,从门缝向里看去。
只一眼。
他整个人仿佛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僵在原地,血液瞬间冰冷。
办公室中央的黑板上,画着一幅巨大的发动机结构剖面图。
那根本不是涡喷-5!
那是一具他从未见过的,设计理念超前了至少十年的工程怪物!
九级可调静子叶片轴流式压气机!
一体式环形燃烧室!
单晶空心气冷涡轮叶片!
每一个名词,都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心脏上!
这不是仿制,甚至不是改进。
这是……创造!
一个全新的,拥有无限潜力的物种,正在这间简陋的办公室里,在一群他眼中的“门外汉”手中,即将诞生!
巴甫洛夫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终于明白了。
他,和他背后的整个苏联航空工业,都被那个叫林凡的男人当猴耍了!
仿制涡喷-5,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幌子!一个用来麻痹他们,榨干他们所有知识,为真正杀招争取时间的诱饵!
而那颗足以颠覆未来天空格局的“火种”,一直在这里,在他们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生根,发芽!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宿舍,反锁上门。
一份加急电报正静静地躺在桌上,上面是克里姆林宫的火漆印。
他颤抖着手打开。
“……我们诚恳地建议,华夏的同志们可以将重心放在发展农业和轻工业上。至于国防安全,完全可以交给我们,苏维埃的钢铁洪流,永远是华夏最坚实的后盾……”
巴甫洛夫看着这封信,再回想起黑板上那副颠覆他认知的设计图,脸上浮现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这封充满傲慢与施舍的信,此刻看来,就是一个自作聪明的世纪笑话。
当他们还在沾沾自喜,以为自己掌控着一切,企图用一个落后的配方来锁死华夏的天空时……
对方,早已将目光投向了更遥远的星辰。
他瘫坐在椅子上,从皮箱夹层里,取出那份记录着“Gh系列”高温合金真实配方的绝密文件。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
可现在,这张底牌,还重要吗?
就在这时,电话铃声尖锐地响起。
是林凡。
“巴甫洛夫同志,关于克里姆林宫的来信,最高层已经有了回复。”
林凡的声音平静无波。
“我们感谢老大哥的‘善意’。”
“另外,请转告莫斯科。”
林凡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猪,已经养肥了。”
“我们准备,开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