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图书迷!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邺城,那座曾经象征着曹魏霸业、后来又成为司马氏权力核心的巍峨城池,易主的消息,如同最凛冽的朔风,瞬间穿透了重重戒备与病痛带来的昏沉,狠狠灌入了太傅府邸深处那间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卧房。

病榻上的司马懿,如同一截被抽干了所有水分与生机的枯木。

他几乎无法自行起身,左肩的箭伤反复溃烂化脓,引发的高热时时将他拖入谵妄的深渊。

更深的痛楚来自内心,长子司马师血染邙山的幻影,次子司马昭自刎铜雀台,以及那如雪崩般瓦解的帝国版图,日日夜夜啃噬着他的灵魂。

他靠着一股不肯瞑目的怨毒与最后的心气,勉强维系着一线清醒。

当司马孚失魂落魄、须发散乱地闯入,扑倒在榻前,带着哭腔嘶喊出“邺城……邺城开了!张飞……张飞进城了!”时

,司马懿那双原本浑浊失焦的眼睛,骤然间迸射出骇人的精光,那是一种回光返照般的、凝聚了所有不甘与愤怒的厉芒。

“邺……城……开……了?”

他艰难地重复着这四个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被碾碎的胸腔里挤出来,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他试图撑起身体,枯瘦如柴的手臂颤抖着,青筋暴起,却只是让绷带下渗出更多暗红色的血渍。

“张飞……匹夫……安敢……安敢……”

极致的愤怒、毕生基业彻底崩塌的绝望,以及那深入骨髓的、对命运不公的诅咒,在这一刻如同失控的火山,在他残破的躯体内猛然爆发!

“噗——!”

一大口粘稠的、近乎黑色的鲜血,毫无征兆地从他口中狂喷而出!

不是之前呕血时的点点猩红,而是近乎奔涌的、带着脏腑碎块的暗红洪流!

鲜血染红了锦被,溅满了跪在榻前的司马孚的脸,也喷洒在床边一个瑟瑟发抖、面色苍白的少年衣襟上。

这口血,仿佛抽干了他最后一丝支撑生命的力量。

他整个人如同被瞬间击垮的堤坝,轰然瘫软下去,刚才那骇人的精光迅速从眼中褪去,只剩下迅速弥漫开的灰败与死气。

呼吸变得急促而微弱,如同破旧的风箱,发出“嗬嗬”的、令人心悸的声响。

“父亲!父亲!”司马孚惊恐万状,连忙上前扶住他,用袖子徒劳地去擦拭他嘴角不断溢出的血沫。

司马懿的意识在飞速涣散,剧烈的痛苦和窒息的绝望包裹着他。

他知道,时辰到了。

纵横一生,算计天下,隐忍数十年,终登极峰,却又在短短数年间,败得如此彻底,如此凄惨。

他涣散的目光,吃力地转动,最后落在了床前那个被吓呆的少年脸上。

那是他一个不起眼的幼子,名唤司马钰,生母卑微,平日几乎不入他的眼。

此刻却成了这死亡帷幕前,唯一还算有着司马氏血脉的近亲。

司马钰不过十二三岁年纪,被眼前这恐怖景象吓得魂不附体。

脸色惨白如纸,想哭又不敢哭,只是浑身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司马懿看着这张稚嫩而充满恐惧的脸,眼中最后闪过一缕极其复杂难明的情绪。

有对这个懵懂幼子未来的无尽担忧,有对司马氏血脉可能断绝的刻骨悲凉。

但更多的,或许还是那深入骨髓、至死未忘的生存信条。

他凝聚起残存的所有气力,嘴唇剧烈地翕动着,发出微弱到几乎无法辨识、却带着某种诡异执念的气音:

“…钰…儿…”

“忍……”

他喉咙里咯咯作响,仿佛每个字都要耗尽他最后的生命。

“…待…时……”

“忍待时”!

这三个字,几乎是他一生权谋与命运的浓缩注脚。

隐忍,等待时机。

他靠这个从曹氏的夹缝中崛起,也曾在无数次危机中靠这个化险为夷。

如今,在这山穷水尽、家族覆灭之际,他留给这个懵懂幼子最后的遗产,竟仍然是这冰冷而残酷的三个字。

话音未落,他胸腔中最后那点气息仿佛也随之吐出。

那双曾经深邃如渊、算计过无数人心的眼睛,迅速地失去了最后一丝神采,定格在一种空茫的、望向不可知虚空的姿态。

按在锦被上的、枯槁如鹰爪的手,无力地滑落。

头颅微微歪向一侧。

“父亲!!!”司马孚发出撕心裂肺的悲呼,扑在他身上,感受着那迅速冷却下去的体温。

床前的司马钰,呆呆地看着瞬间气绝身亡的父亲。

看着依旧圆睁却已空洞无物的双眼,因为巨大的恐惧“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却又立刻被这死寂而可怕的氛围扼住,变成了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噎。

一代枭雄,司马仲达,就此在病痛、愤懑、绝望与不甘中,呕血而亡。

他终究没能忍到下一个“时”,他所有的算计、野心、隐忍与狠辣,都随着他的死亡,和他那已然烟消云散的霸业一起,化为了历史的尘埃。

司马懿的死讯,如同最后的丧钟,彻底敲响了司马氏残余势力的终结。

树倒猢狲散。

还在幽冀某些角落负隅顽抗的零星势力,闻听此讯,最后一点顽抗的意志也土崩瓦解。

或如涿郡守将,斩了司马氏监军,举城向张飞投降。

或如渤海郡一部,在主官带领下,弃城而逃,遁入山林或试图北投鲜卑,最终也多被追剿或自行溃散。

曾经权倾天下、令人生畏的司马氏集团,在失去了这个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核心之后,以惊人的速度,分崩离析,烟消云散。

河北大地,终于彻底平静下来,真正纳入了大汉的版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