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死寂。冰冷的金属椅。缓缓转动的黄铜天平。
那机械的声音消失后,空间里只剩下十二个人压抑的呼吸声。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被这诡异的环境和突如其来的规则震慑住了。
岑卿迅速冷静下来,目光如扫描仪般掠过每一张面孔。除了雷烈和吴振,还有九张陌生的脸。
一个穿着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尽管穿着统一的白色连体服,依旧难掩其精干的气质,他眉头紧锁,眼神锐利地观察着其他人。
一个穿着打扮时尚、妆容却有些花掉的年轻女人,她双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胳膊,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不安。
一个身材魁梧、肌肉虬结的光头大汉,他坐在椅子上也显得比其他人都要大一号,脸上带着不耐烦和暴躁,似乎随时会暴起发难。
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她看起来相对镇定,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浑浊的眼睛里却透着一丝看透世事的精明。
一个穿着校服、看起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他脸色惨白,身体不住地发抖,嘴唇翕动着,像是在无声地祈祷。
一个穿着厨师服、体型微胖的中年男人,他满头大汗,不停地用袖子擦着额头,眼神躲闪,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一个穿着快递员制服的年轻小伙,他眼神警惕,身体微微前倾,像是随时准备逃跑或战斗。
一个抱着破旧玩偶、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看起来不过七八岁,她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茫然地看着周围的大人,小脸上满是懵懂。
最后是一个穿着病号服、脸色苍白如纸的瘦弱青年,他不住地咳嗽着,眼神涣散,仿佛随时会晕过去。
十二个人,十二把椅子,一个天平。
“妈的!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光头大汉第一个忍不住,猛地一拍椅子扶手,发出沉闷的响声。他声音洪亮,在这寂静空间里格外刺耳。“什么狗屁‘失衡者’?耍我们玩呢?!”
“冷静点。”西装中年男人开口了,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大喊大叫解决不了问题。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信息和合作。”
“合作?跟谁合作?谁知道你们里面哪个是那个什么‘失衡者’?”时尚女人尖声反驳,眼神充满敌意地扫视着众人,“说不定就是你!”
“你胡说八道什么!”光头大汉怒目而视。
“都别吵了!”雷烈低吼一声,他压抑着怒火,目光扫过岑卿和吴振,最后定格在中央的天平上,“规则说了,找出‘失衡者’。怎么找?‘指控’和‘证据’又是什么玩意儿?”
“顾名思义吧。”西装男冷静分析,“指控,就是我们怀疑某人是‘失衡者’。证据,就是支持我们怀疑的理由或者物品。将这两样东西放在天平两端,由天平来判定。”
“判定?怎么判定?指针倾斜?”快递员小伙皱眉,“如果指控错了,指控者受罚?这惩罚是什么?”
没人能回答。规则没有明说,但所有人都能想象,那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们……我们是不是应该先自我介绍一下?”老太太缓缓开口,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互相了解一下,也许能发现什么。”
“了解?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时尚女人立刻质疑,“万一你就是‘失衡者’,故意编造假信息误导我们呢?”
猜疑链一旦开始,便难以停止。每个人都用警惕、怀疑的目光打量着身边的人。连那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女孩和病弱青年,都成了被审视的对象。
岑卿始终沉默着。她在观察,在记忆每个人的微表情、小动作。西装男过于冷静,像是在极力掌控局面;时尚女人恐惧外露,攻击性强;光头大汉情绪不稳定;老太太看似镇定,眼神却闪烁;少年吓坏了;厨师眼神躲闪,心虚?快递员警惕性高;小女孩茫然;病弱青年似乎意识不清……
而雷烈和吴振,一个暴躁易怒,一个恐惧崩溃,他们的反应符合岑卿对他们的认知。
但“失衡者”会是谁?是一个人,还是多个?“失衡”又指的是什么?道德?记忆?身份?还是某种更抽象的东西?
“我们不能一直僵持在这里。”西装男再次开口,试图引导节奏,“规则没有时间限制,但谁也不知道拖延下去会有什么后果。我建议,我们先尝试一次指控。当然,需要自愿,并且有合理的怀疑依据。”
“合理的依据?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哪来的依据?”光头大汉嗤笑。
“也许……可以从最明显的开始?”时尚女人忽然指向那个不断咳嗽的病弱青年,“他!他一直咳嗽,脸色那么差,说不定得了什么传染病!这就是‘失衡’!他不健康!”
病弱青年猛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他剧烈地咳嗽起来,似乎想辩解,却说不出完整的话。
“你这算什么证据!”厨师忍不住开口,他似乎对病弱青年有些同情,“生病就是失衡吗?这太荒谬了!”
“那你说怎么办?总得有人开头!”时尚女人尖声道。
“我同意尝试。”西装男看向病弱青年,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审视,“这位先生,你是否愿意接受指控?或者,你有什么可以为自己辩解的?”
病弱青年艰难地止住咳嗽,虚弱地摇头:“我……我不知道……我只是生病了……”
“看!他无法辩解!”时尚女人像是抓住了把柄。
“等一下。”岑卿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平静,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规则要求‘指控’和‘证据’。‘生病’可以作为‘指控’的理由,但‘证据’是什么?我们如何向天平证明他‘生病’就是‘失衡’?‘失衡’的定义又是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让躁动的人群稍微安静了一些。
西装男看向岑卿,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你说得对。我们需要更明确的定义。但规则没有给我们定义。也许……天平自己会判断?”
“那就试试看啊!”时尚女人催促道,她似乎急于摆脱这种令人窒息的压力,想通过行动打破僵局。
“谁去放‘指控’和‘证据’?”快递员问道,“规则没说必须由指控者自己放吧?”
又是一阵沉默。没人愿意当第一个触碰那诡异天平的人。
“我去吧。”西装男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他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领带,走向中央的天平。他先是仔细观察了一下天平,然后回头看向众人:“我需要一个代表‘指控’的物品,以及一个代表‘证据’的物品。”
“用这个!”时尚女人从自己白色连体服的口袋里(不知为何这衣服有口袋)掏出一支口红,“这代表我的‘指控’!”她又指向病弱青年,“证据……证据就是他本人!把他放到天平上去!”
“这太野蛮了!”老太太皱眉。
“不然呢?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时尚女人反驳。
西装男犹豫了一下,看向病弱青年:“抱歉,可能需要你配合一下。”
病弱青年惊恐地往后缩,剧烈摇头。
“看来他不同意。”西装男沉吟道,“规则没有明确‘证据’必须是人还是物。也许……可以用别的代表?”他目光扫过病弱青年,忽然定格在他因为咳嗽而吐在地上的一小块痰液。“那个……或许可以代表他的‘病’?”
这个提议让人恶心,但在这种情况下,似乎成了唯一的选择。
时尚女人勉强同意:“行吧!快点!”
西装男小心翼翼地用不知从哪里找到的一张白色纸片(似乎也是这个空间提供的)刮起那点痰液,然后拿着那支口红,走到了天平前。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西装男先将那支代表“指控”的口红,放入了天平的左托盘。
然后,他将那张沾着痰液的纸片,放入了天平的右托盘。
天平微微晃动了一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住了那根金色的指针。
指针先是静止在中央,然后……极其缓慢地,向着左边倾斜了一下!
指控成立?!
几乎在指针倾斜的瞬间,异变陡生!
坐在椅子上的病弱青年突然发出了凄厉至极的惨叫!他整个人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从椅子上提了起来,悬浮在半空中!他的身体开始不自然地扭曲、收缩,皮肤下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不……不要……我不是……”他徒劳地挣扎着,眼球凸出,充满了血丝。
几秒钟后,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他的身体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揉捏,瞬间坍缩、变形,最终化作一团模糊的、不断滴落着黑色粘液的肉块,“啪嗒”一声掉落在纯白的地面上,不再动弹。
而那团肉块,还在微微蠕动着,散发出难以形容的恶臭。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只有那黄铜天平的指针,缓缓地、坚定地,回归了中央位置。
左托盘的口红和右托盘的纸片,无声地消失了。
第一滴血,以如此突兀而残酷的方式,溅落在了这片纯白之上。
时尚女人呆呆地看着那团曾是“病弱青年”的肉块,脸上没有指控成功的喜悦,只有无边的恐惧和恶心。她猛地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
其他人也是面色惨白,不少人移开了目光,不敢再看。
岑卿强迫自己看着那团肉块,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她注意到,在那团肉块旁边,纯白的地面上,似乎隐隐浮现出了一行模糊的、血红色的字迹,但转瞬即逝,看不真切。
惩罚……这就是惩罚。直接而残忍的抹杀。
而且,指控成功了。这意味着,“生病”在某种定义下,确实被视为“失衡”?
不,不对。
岑卿猛地意识到一个问题。天平倾斜,只证明了“指控”与“证据”使得天平做出了“失衡”的判断。但“失衡”的标准,依旧是个谜。也许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因为别的?因为那口红的象征意义?还是那痰液蕴含的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信息?
猜疑链非但没有解开,反而因为这血腥的死亡,变得更加牢固和危险。
每个人看其他人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一个潜在的、会让自己万劫不复的陷阱。
西装男走了回来,脸色也有些发白,但他强作镇定:“看来……方法可行。但‘失衡’的标准,需要我们自行摸索。”
他话音刚落,那个一直抱着玩偶的小女孩,忽然抬起头,用稚嫩的声音,清晰地说了一句:
“哥哥说谎。”
她指向的是那个穿着校服的少年。
“他的书包里,有不该带来的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脸色剧变的少年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