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军区总医院后方的康复花园。
露珠还挂在翠绿的叶片上。
空气中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
阳光穿过稀疏的枝叶。
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是白玉苏醒后。
第一次被允许离开病房大楼。
来到户外。
他坐在轮椅上。
由白羽推着。
缓慢地行进在平整的碎石小径上。
身上依旧盖着薄毯。
但已经换下了蓝白条纹的病号服。
穿着一身柔软的浅灰色运动装。
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病气。
多了几分属于少年的清爽。
他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盛开的月季。
啁啾的鸟儿。
甚至一片被风吹落的树叶。
都能让他驻足观看片刻。
对于在苍白病房里禁锢了太久的身心而言。
这一切都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
“哥……”
白玉轻轻唤了一声。
声音在户外听起来更加清晰。
虽然依旧带着一丝中气不足。
“我想……
试试自己走一走。”
白羽推着轮椅的手微微一顿。
他低头看向弟弟。
对上那双带着期盼和一丝忐忑的冰蓝色眼眸。
医生的确说过。
在有人陪同和保护的情况下。
可以尝试短距离、辅助性的行走。
这对恢复肌肉力量和平衡感有好处。
但……
风险依然存在。
白羽沉默了几秒。
他看到了白玉眼底那簇小小的、渴望独立的火苗。
他不能。
也不该。
永远将他禁锢在轮椅和自己的羽翼之下。
“好。”
白羽应道。
声音平稳。
他将轮椅停在路边平坦的草地上。
固定好刹车。
然后走到白玉面前。
伸出手。
“慢一点。”
他嘱咐道。
“感觉不适就立刻停下。”
白玉点了点头。
深吸一口气。
将自己的手放进哥哥温暖宽厚的掌心里。
借助着白羽手臂提供的稳定支撑。
他小心翼翼地。
尝试站立。
双腿接触地面。
传来久违的、真实的承重感。
有些虚弱。
有些颤抖。
但……能够支撑。
他缓缓地。
极其缓慢地。
尝试迈出第一步。
脚踝有些发软。
身体晃动了一下。
白羽的手臂立刻稳稳地托住他。
“没事……”
白玉小声说。
像是在安慰哥哥。
也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
再次尝试。
这一次。
脚步稳了一些。
一步。
两步。
他低着头。
专注地看着自己的脚尖。
和脚下被踩倒的青草。
额角因为专注和用力而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白羽始终陪伴在侧。
手臂提供着恰到好处的支撑。
既不会让他完全依赖。
也不会让他失去平衡。
他的目光。
如同最精密的雷达。
扫描着弟弟每一个细微的身体变化和表情。
阳光下。
兄弟俩的身影靠得很近。
一个银发冷峻。
小心翼翼。
一个黑发柔软。
专注认真。
构成一幅安静而动人的画面。
走了大约十几步。
白玉的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腿部的颤抖也加剧了。
“可以了。”
白羽适时开口。
“今天到此为止。”
他扶着白玉。
慢慢坐回轮椅。
虽然只有短短的十几步。
但白玉的脸上却泛起了运动后的红晕。
冰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兴奋与成就的光芒。
“哥……
我……
我自己走了……”
他抬头看着白羽。
语气里带着小小的骄傲。
“嗯。”
白羽替他擦去额角的汗。
冰蓝色的眼眸里漾开一丝极淡的暖意。
“做得很好。”
他推着轮椅。
继续沿着小径慢慢前行。
微风拂过。
带来远处隐约的操练声。
希望。
如同这清晨的阳光。
温暖而真实。
---
基地。
情报分析室。
凌雨坐在巨大的环形屏幕前。
屏幕上分割显示着各种数据流、结构图和监控画面。
融野拄着一根临时用的手杖。
（他的左腿在阴雨天还是会疼得厉害）
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毫不客气地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有什么发现？”
他看向凌雨。
“那只老狐狸……
在笼子里还安分吗？”
他问的是被囚禁的“烛龙”。
凌雨推了推眼镜。
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了几下。
调出了一段经过处理的、来自秘密囚禁设施的监控录像。
画面上。
“烛龙”依旧坐在那把固定的椅子上。
低垂着头。
没有任何异常举动。
“表面看来。
十分配合。
没有任何过激行为。”
凌雨平静地陈述。
“但是……”
他切换了屏幕。
显示出一组复杂的脑波活动监测数据。
“在他的深度睡眠周期。
尤其是快速眼动期。
他的脑波活动……
异常活跃。”
凌雨指向几个波峰突兀的区域。
“这种活跃模式……
与我们已知的任何正常睡眠模式都不吻合。”
“更像是一种……
高强度的……
潜意识运算。
或者说……
‘推演’。”
融野的异瞳微微眯起。
“推演？
他在梦里……
还在算计着什么？”
“无法确定。”
凌雨摇头。
“囚室是完全的信息屏蔽环境。
我们无法得知他意识活动的具体内容。”
“但这种异常的脑波活动本身……
就值得高度警惕。”
融野盯着那组异常数据。
摸了摸下巴。
“妈的……
就知道这老东西没那么容易认栽。”
他看向凌雨。
“能加强监控吗？
或者……
想办法给他来个‘脑部扫描’？
看看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目前的技术和规定……
不允许对在押人员实施那种程度的侵入式监测。”
凌雨回答。
“我们能做的。
只有加强外部观察和数据分析。”
他顿了顿。
“另外。
关于他之前的研究资料和那个被摧毁的实验室残骸……”
凌雨调出了另一组文件。
“技术部门的复原工作遇到了很大困难。
核心数据似乎被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加密方式锁死。
或者……
在最后时刻被定向清除了。”
“我们得到的。
大多是一些边缘的、不完整的碎片。”
融野的眉头皱了起来。
“也就是说……
这老狐狸可能还藏着我们不知道的底牌？
或者……
他的研究成果……
还有别的备份？”
“不排除这两种可能。”
凌雨的语气依旧冷静。
但眼神却格外凝重。
“‘烛龙’落网。
并不意味着威胁彻底消失。”
“他经营多年。
背后可能存在的网络。
以及他那些未完成的、危险的研究……”
“依然是我们需要面对的巨大隐患。”
融野沉默了片刻。
然后。
他拄着手杖站起身。
“看来……”
“咱们这新‘猎狐’……
注定是清闲不了了。”
他的异瞳中闪过一丝冷光。
“得抓紧时间……
把那些小菜鸟……
操练出来了。”
---
康复花园。
白羽推着白玉。
在一处有阳光的长椅旁停下。
他坐在长椅上。
白玉则继续坐在轮椅里。
享受着温暖的日光。
兄弟俩都没有说话。
一种宁静而安详的氛围弥漫在周围。
白玉微微闭上眼睛。
感受着阳光照在脸上的暖意。
忽然。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
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睁开了眼睛。
“哥……”
他轻声开口。
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
“我好像……
忘了好多事情……”
他的目光有些迷茫。
“实验室里……
后来……
发生了什么？”
他努力回想着。
眉头微微蹙起。
“我只记得……
很疼……
很害怕……
然后……
就是哥哥来了……”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带着一丝困惑。
“融野学长……
他好像……
伤得很重……”
“是我……
连累了他吗？”
白羽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他看着弟弟那双清澈的、带着愧疚和探寻的眼睛。
那些黑暗的、血腥的、充满痛苦和疯狂的记忆。
像潮水般再次冲击着他的脑海。
玉儿的失忆……
或许是大脑的一种自我保护机制。
选择性封存了那些过于惨烈的片段。
这……也许是好事。
他深吸一口气。
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
伸手。
轻轻抚平白玉微蹙的眉头。
“都过去了。”
他的声音低沉。
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融野学长已经没事了。”
“你也没有连累任何人。”
“重要的是……”
他注视着弟弟的眼睛。
“你现在好好的。”
“我们……”
“都好好的。”
他的话语像是有魔力。
白玉眼中的迷茫和愧疚渐渐散去。
他点了点头。
重新靠回轮椅里。
冰蓝色的眼眸望向远处湛蓝的天空。
“嗯……”
他轻轻应道。
“我们……
都好好的。”
只是。
在他目光的尽头。
那一片澄澈的蓝色之下。
似乎……
还隐藏着一丝极淡的。
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
阴影。
如同水底深处。
悄然荡开的涟漪。
预示着某些被遗忘的碎片。
或许……
终有重现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