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基地训练场。
烈日灼空。
蒸腾起扭曲的地气。
没有冗长的口令。
没有刻板的队列。
只有汗水砸落在滚烫地面瞬间蒸发的嗤响。
和肉体碰撞、喘息、以及偶尔压抑不住的闷哼。
融野站在场地中央。
手杖早已不知被扔到哪个角落。
他穿着一件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身上的黑色背心。
勾勒出重新变得精悍、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线条。
那些狰狞的伤疤盘踞在古铜色的皮肤上。
如同荣誉的勋章。
也如同淬火后留下的烙印。
腹部那道最致命的伤口。
只留下一道颜色略浅、却依旧触目惊心的长痕。
随着他呼吸微微起伏。
他的左腿站得笔直。
稳如磐石。
看不出丝毫曾经重伤濒死的痕迹。
唯有那双蓝红异瞳。
比以往更加深邃。
更加……锐利。
如同经过千锤百炼后。
磨去了所有杂质。
只剩下最纯粹本质的……宝石。
他不需要说话。
只是站在那里。
就如同一个移动的、散发着无形压力的风暴眼。
目光所及之处。
正在分组进行高强度近身格斗训练的队员们。
动作不自觉地更加凶狠。
更加……拼命。
“太慢!”
融野的声音不高。
却像鞭子一样抽在空气中。
他身影一晃。
如同鬼魅般切入一个战团。
左手闪电般扣住一名新队员试图格挡的手腕。
右手手刀带着凌厉的风声。
停在了对方喉结前零点一毫米处。
那名新队员僵在原地。
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敌人会给你摆好姿势再进攻吗?”
融野松开手。
声音冰冷。
“战场上的每一秒。
都是生与死的距离。”
“收起你们那套花架子!”
“我要的……”
他的异瞳扫过全场。
“是能一击毙命的野兽!
不是摆造型的模特!”
他退开一步。
看着那名惊魂未定的新队员。
“滚去旁边。
五百个俯卧撑。
做完再归队。”
没有质疑。
没有犹豫。
那名新队员立刻趴下。
开始疯狂计数。
融野的目光转向另一个战团。
凌风正与一名身材魁梧的新队员缠斗。
那名新队员力量惊人。
几次险些将凌风压制。
融野看了三秒。
“凌风!”
他忽然喝道。
“第七套!
侧翼切入!
攻其下盘!”
“他重心太高!
左腿旧伤未愈!
是破绽!”
场中的凌风眼神一凛。
几乎是本能地。
身体一矮。
放弃正面硬撼。
如同泥鳅般滑向对手左侧。
一记迅捷无比的扫堂腿!
精准地踢在对方左腿的支撑点上!
那魁梧队员闷哼一声。
重心失衡。
轰然倒地!
凌风顺势锁喉。
动作干净利落。
“控制!”
凌风抬头。
看向融野。
眼中带着一丝询问。
融野点了点头。
“勉强及格。”
他走到那名被放倒的队员身边。
蹲下身。
“力量是优势。
但不是全部。”
他的手指点了点对方的左腿膝盖。
“这里的旧伤。
在发力时会让你产生零点一秒的迟滞。”
“高手对决。
零点一秒……
足够你死十次。”
他站起身。
“想成为真正的战士……
先学会了解和掌控你自己的身体。”
“包括……
它的每一处弱点。”
那名队员挣扎着爬起来。
看着融野的眼神里。
少了几分不服。
多了几分……敬畏。
融野不再看他。
转身走向训练场边缘的器械区。
那里。
几个队员正在进行极限负重深蹲。
他走到杠铃旁。
看了一眼上面沉重的配重片。
“加五十公斤。”
他淡淡说道。
正在保护的队员愣了一下。
“教官……
这已经是极限重量了……”
“加。”
融野只有一个字。
队员不敢再多言。
颤巍巍地又加上了两个沉重的配重片。
融野走到杠铃前。
没有做任何热身。
甚至没有调整呼吸。
弯腰。
双手握住杠铃杆。
腰背挺直如松。
起!
沉重的杠铃被他稳稳举起。
扛在肩头。
然后。
在全场队员屏息凝神的注视下。
他开始深蹲。
动作标准得如同教科书。
每一次下沉都沉稳有力。
每一次站起都爆发十足。
古铜色的皮肤下。
肌肉如同钢丝般绞紧、贲张。
汗水顺着贲张的血管和狰狞的伤疤流淌。
在阳光下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
那双蓝红异瞳。
平静无波。
仿佛肩上扛着的不是足以压垮犀牛的重量。
而只是一根轻巧的木棍。
十个。
二十个。
三十个……
当他做完第五十个。
将杠铃稳稳放回支架时。
整个训练场。
鸦雀无声。
只有他略微有些加重的呼吸声。
他拿起旁边架子上的毛巾。
随意擦了把脸上的汗水。
看向那些目瞪口呆的队员。
“看到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
“这就是……
老子对你们的要求。”
“不是要你们每个人都变成怪物。”
“是要你们……
永远别给自己设限。”
“你们的身体……
远比你们想象的要……”
他顿了顿。
异瞳中闪过一丝狼性的光芒。
“坚韧。”
他扔掉毛巾。
“休息五分钟。
然后……
负重二十公里越野。”
“最后三名……
今晚没饭吃。”
哀嚎声尚未响起。
就被他一个冰冷的眼神扼杀在喉咙里。
队员们如同被驱赶的羊群。
迅速冲向装备区。
融野看着他们的背影。
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菜鸟们……
进步还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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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地指挥室。
凌雨将一份刚刚破译的加密情报递给融野。
“西北第七区。
能量污染范围……
扩大了。”
凌雨的脸色凝重。
“虽然我们建立了隔离区。
但那种‘黑色能量触须’……
似乎能通过地脉……
或者某种我们尚未理解的介质……
进行极其缓慢的渗透和扩散。”
“昨天。
距离原污染点十五公里外的一个小型勘探站……
失去了联系。”
融野接过情报。
快速浏览。
他的眉头紧紧皱起。
“源头……
还是没找到?”
凌雨摇头。
“污染区域的中心能量反应很混乱。
像是……被什么东西人为搅动过。”
“我们派出的三批侦察无人机……
都在进入核心区域后……
信号中断。
失去联系。”
他推了推眼镜。
“目前推测……
可能存在一个……
稳定的‘污染源’。”
“或者……
有什么东西……
在控制着这些能量触须的扩散。”
融野的异瞳中寒光闪烁。
“不能再等了。”
他将情报拍在桌上。
“被动防御解决不了问题。”
“我必须亲自去一趟核心区。”
“老子倒要看看……
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在作祟!”
凌雨看着他。
“你的身体……”
“死不了。”
融野打断他。
活动了一下脖颈。
发出咔哒的轻响。
“正好……
拿这些东西……”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
眼中燃起好战的火焰。
“试试老子这副……
刚淬过火的身板。”
“需要带多少人?”
凌雨问。
“就我和凌风。
再加两个机灵点的老队员。”
融野说道。
“人多了反而累赘。”
“这次是侦察。
不是强攻。”
“找到源头。
确定性质。
然后……”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呼叫火力。
把它……
连同那片被污染的土地……
一起……
从地图上抹掉。”
他的语气平淡。
却带着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特有的。
那种对生命的漠视与决绝。
凌雨点了点头。
“装备和权限我会协调。”
“随时可以出发。”
他顿了顿。
“小心。”
“我有种预感……
这次的东西……
不简单。”
融野嗤笑一声。
“再厉害……
还能比‘烛龙’那老狐狸更难缠?”
他转身向外走去。
背影在灯光下拉得挺拔而悍厉。
“准备好庆功酒。”
“等老子回来……”
他的声音消失在门外。
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
狼性的悍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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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
白玉站在康复室的落地镜前。
他已经能够完全独立行走。
甚至可以进行一些小幅度的跑跳。
镜中的少年。
身姿挺拔。
虽然依旧有些清瘦。
但脸颊已经恢复了健康的红润。
冰蓝色的眼眸清澈明亮。
带着重获新生的光彩。
白羽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静静地看着。
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但周身那股冰冷的、如同实质的压迫感。
已经消散了许多。
至少。
在玉儿面前。
“哥。”
白玉转过身。
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我感觉……
我差不多全好了!”
白羽走上前。
伸手。
轻轻理了理弟弟有些凌乱的衣领。
“嗯。”
他应道。
“很快……”
“就可以回家了。”
回家……
这两个字。
让白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像落满了星辰。
“我想吃哥哥做的糖醋排骨!”
他雀跃地说。
“还想回学校……
见见同学们……”
白羽看着他那毫无阴霾的笑容。
冰蓝色的眼眸深处。
闪过一丝极淡的。
几乎无法察觉的忧虑。
西北的狼烟。
玉儿梦中那诡异的“黑色丝线”……
还有……
那个依旧被严密囚禁。
却仿佛阴影般无处不在的……“烛龙”。
这一切。
都让他无法真正放松。
但他没有表现出来。
只是轻轻揉了揉弟弟柔软的发顶。
“好。”
他承诺道。
“都依你。”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
将兄弟俩的身影笼罩在温暖的光晕中。
仿佛所有的阴霾都已散去。
只有白羽自己知道。
平静的海面之下。
往往隐藏着……
最汹涌的暗流。
而他。
必须成为那座。
永不崩塌的堤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