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特殊重症监护室。
空气凝重得如同铅块。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阻力。
初步的血液分析结果像一块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了层层恐惧与未知的涟漪。医生和研究员们围着最新的数据报告,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低声而急促地讨论着,那些专业术语破碎地飘出来,拼凑出一个令人不安的轮廓——
基因序列异常激活。
细胞层面出现未知能量残留。
生理指标与能量频谱出现无法解释的共鸣……
白羽站在玻璃外,如同一尊被冰封的雕塑。他没有再去听那些嘈杂的、充满不确定性的讨论。他的全部感官,都聚焦在病房内那个沉睡的身影上。
冰蓝色的眼眸锐利得可怕,仿佛要穿透那层苍白的皮肤,看清弟弟体内正在发生的、悄无声息的战争。
他能感觉到。
不是通过仪器。
不是通过数据。
是一种更深层的、源于血脉与灵魂的连接在向他发出警报。
玉儿的身体,正在变成一个……“战场”。一种外来的、充满恶意的能量,正试图从他最根本的生命密码层面,进行某种……“篡改”或者说……“同化”。
而玉儿自身的生命力,则在以一种近乎悲壮的方式,进行着沉默而绝望的抵抗。
那微弱的、几乎要熄灭的心跳。
就是这场战争最残酷的写照。
不能再等了。
绝对不能。
白羽猛地转身,不再看那些束手无策的医生。他大步走向刚刚结束又一轮协调、脸色同样凝重的凌雨。
“研究院那边,最快什么时候能有突破性方案?”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濒临极限的紧绷。
凌雨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沉重。“基因层面的异变涉及最前沿的领域,常规手段难以介入。能量层面的共鸣更是超出了现有科学的认知范畴。他们需要时间,白羽。可能很长。”
“玉儿没有时间了!”白羽低吼出声,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带着回响,引得不远处的护士侧目。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理智。“我能感觉到……他的生命在流逝……像沙漏……一点一点……”
他看着凌雨,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是几乎要溢出来的绝望与疯狂。“一定有别的办法。哪怕……是禁忌的。危险的。”
凌雨沉默地看着他。他理解白羽的感受,但他不能承诺做不到的事情。现有的科技和认知,在面对这种超乎理解的现象时,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
凌雨的加密通讯器发出了急促的震动。
是凌风从西北打来的。
凌雨立刻接通。
“说。”
通讯那头,凌风的声音带着急切和一丝难以置信:“凌雨!融野刚才在昏迷中又说话了!这次清楚了一些!”
“他说了什么?”凌雨立刻追问,同时按下了免提,让白羽也能听到。
凌风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却字字清晰:
“他说……‘血脉……是唯一的桥梁……’”
“‘强行共鸣……或许能……暂时唤醒……’”
“‘但风险……巨大……容器可能……破碎……’”
“他还反复念叨……‘白色的光……在变暗……快要……熄灭了……’”
血脉桥梁?
强行共鸣?
容器破碎?
白色的光熄灭?
这些破碎的词语组合在一起,指向了一个极其危险,却又可能是唯一希望的方向!
白羽的瞳孔骤然收缩!
融野看到的“白色的光”……是指玉儿?!
“血脉共鸣”……是指利用他们兄弟之间的血缘联系,强行进行意识或能量层面的连接?!
“容器”……是指玉儿的身体?!
而“破碎”……意味着失败的下场就是……死亡?!
这是一个赌博!
用玉儿最后的生机做赌注!
凌风的语气带着担忧:“融野的状态很不稳定,这些话是他在无意识痛苦挣扎时断断续续说出来的,可靠性无法保证,而且他明确提到了‘风险巨大’!你们千万要谨慎!”
通讯结束。
走廊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凌雨看向白羽,眼神复杂。“融野的‘眼睛’看到的东西往往直达本质,但……‘强行共鸣’……我们没有任何先例,没有任何数据支持,这太冒险了!”
白羽低着头,银白的发丝垂落,遮住了他的表情。
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不是因为恐惧。
是因为……他仿佛看到了那条唯一可能通往生路的、却布满荆棘和悬崖的狭窄小径。
风险巨大?
容器可能破碎?
他知道。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但是……
他缓缓抬起头。
脸上没有任何犹豫。
只有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平静与决绝。
“告诉我方法。”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力量。
“如何……
进行‘血脉共鸣’。”
凌雨震惊地看着他:“白羽!你疯了?!融野都说了风险巨大!我们甚至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这可能直接害死白玉!”
“不做的结果,就是看着他一点点‘熄灭’。”白羽的声音冰冷而残酷,陈述着他感知到的事实,“做了,至少……有一线希望。”
他看向病房的方向,冰蓝色的眼眸中翻涌着深沉如海的情感。
“而且……”
“如果‘容器’注定要破碎……”
“那么……”
“由我来……”
“和他一起。”
同生。
共死。
这就是他的选择。
凌雨看着白羽那双仿佛燃烧着幽蓝火焰的眼睛,知道任何劝阻都是徒劳。当守护者决定孤注一掷时,没有任何力量能够阻挡。
他沉重地叹了口气。
“我需要立刻联系所有相关的基因学、能量学专家,还有……精神感应领域的研究员。我们必须尽可能推演出一个可行的、风险最低的方案。”
“但是白羽,你要有心理准备。这可能……需要我们两个人的血液,甚至更深层次的……精神引导。你同样要承担巨大的风险。”
“开始准备吧。”白羽没有任何迟疑,“我随时可以。”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病房内的弟弟,然后毅然转身,走向临时为他准备的、位于同一楼层的休息室。
他需要保持最佳状态。
为了那唯一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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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
野战医疗点。
凌风守在医疗舱外,心情沉重。
他将融野的呓语传了回去,知道这可能会促使白羽做出极其危险的决定。但他无法隐瞒。任何一点可能关乎白玉生死的信息,都必须传递。
医疗舱内,融野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监护仪发出轻微的警报。他的身体无意识地挣扎着,仿佛在昏迷中也在与某种无形的可怕存在搏斗。
他的嘴唇再次翕动,发出更加模糊、却带着强烈预警意味的破碎音节:
“……来了……”
“……它们……被吸引……”
“……桥梁……一旦建立……”
“……会引来……注视……”
“……更深的……黑暗……”
声音微弱,却让凌风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它们?
被吸引?
注视?
更深的黑暗?
融野看到的,不仅仅是白玉的危机,还有……进行“血脉共鸣”可能引发的、更加恐怖的连锁反应?!
他立刻再次接通通讯,几乎是吼着将这段新的呓语传回了基地。
“阻止他们!可能还有更大的危险!”凌风对着通讯器嘶喊,“融野看到了别的东西!‘血脉共鸣’可能会像灯塔一样,引来我们无法想象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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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地指挥中心。
凌雨刚刚挂断与研究院的紧急通讯,就收到了凌风传来的、融野最新的警告。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桥梁会引来注视……”
“更深的黑暗……”
这些词语,与“烛龙”之前那些疯狂呓语中的某些碎片,隐隐对应上了!
“烛龙”追求的,难道不仅仅是“进化”?他是否……还在试图连接或者……召唤某种位于更高维度、或者更深层空间的……未知存在?!
而白玉的特殊血脉,就是他所需要的……“坐标”或者“信标”?!
西北的污染源和能量奇点,只是这个庞大计划的一部分?或者……是一次失败的尝试?
而现在,如果白羽强行进行“血脉共鸣”,是否会无意中……完成“烛龙”未能完成的步骤?!真正地……打开那扇危险的“门”?!
这个猜想让凌雨感到通体冰寒!
他立刻冲向白羽所在的休息室。
必须阻止他!
至少……
必须让他知道这潜在的、毁灭性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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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室内。
白羽刚刚完成一轮深度的冥想,试图将自己的精神状态调整到最佳。听到凌雨急促的敲门声和几乎变调的呼喊,他睁开眼,眉头微蹙。
打开门。
凌雨几乎是跌撞进来,脸上毫无血色,将凌风传来的最新信息和自己的推测快速而清晰地告知了白羽。
“……所以,进行‘血脉共鸣’,不仅可能救不了白玉,还可能……释放出我们根本无法应对的灾难!”凌雨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白羽,我们必须从长计议!这太危险了!”
白羽静静地听着。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直到凌雨说完,他才缓缓开口。
“所以,”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你的意思是,为了所谓的‘潜在风险’,为了可能存在的‘更深的黑暗’,我们就应该……眼睁睁看着玉儿……死?”
凌雨噎住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需要更稳妥的方案……”
“没有时间了!”白羽打断他,冰蓝色的眼眸中风暴凝聚,“我再说一次,我能感觉到,他的时间不多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流逝!”
他向前一步,逼近凌雨,那强大的压迫感让凌雨呼吸一窒。
“你说的‘更深的黑暗’……”
“如果它真的存在……”
“如果它真的被引来……”
白羽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那就……”
“由我来。”
“挡在玉儿前面。”
“无论来的是什么……”
“想动他……”
“先踏过我的尸体。”
他说完,不再看脸色惨白的凌雨,直接走向通往医疗区的通道。
他的步伐稳定。
背影决绝。
如同扑火的飞蛾。
又如同……
走向神坛的祭品。
为了那一点微光。
他愿意赌上一切。
包括……
可能到来的……
整个世界的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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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内。
仿佛感应到了哥哥那决绝的意志与澎湃的血脉呼唤。
心电监护仪上。
那一直微弱起伏的曲线。
极其轻微地……
跳动了一下。
像一个沉寂已久的……
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