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
野战医疗点。
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
医疗舱内,融野的生命体征监测仪发出令人心焦的、拉长了音的单调蜂鸣。曲线几乎 flatten成一条令人绝望的直线,只有极其微弱的波动,证明着那一点残存的生机尚未完全断绝。
凌风死死盯着屏幕,拳头捏得咯吱作响,指甲深陷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他一动不动,像一尊瞬间风化的石雕,只有剧烈起伏的胸膛和赤红的双眼,泄露着他内心滔天的巨浪与不甘。
“教官……”旁边一名年轻队员声音带着哭腔,别过了头,不忍再看。
“闭嘴!”凌风猛地低吼,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他没死!红狼没那么容易死!”
他像是在对队员说,更像是在对自己进行着最后的、固执的催眠。
药匙——那位一直跟随“獠牙”小队的资深军医,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手上的动作却依旧稳定得可怕。他一边指挥着护士注射最后一剂强效肾上腺素和纳米级生命修复剂,一边快速操作着医疗舱的辅助生命维持系统,将功率推到理论上的安全阈值边缘。
“细胞活性数据呢?!再报一次!”药匙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报……报告!细胞活性数据……还在!虽然微弱,但……没有完全消失!而且……好像……好像有极其微弱的……回升趋势?”负责监测数据的医护兵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什么?”凌风猛地转过头,几乎将脖子扭断,“你确定?!”
“数据……数据是这样显示的!虽然幅度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趋势……确实是向上的!”医护兵指着屏幕上那条几乎贴在底部、却顽强地、极其缓慢地开始向上爬升的曲线。
药匙凑近屏幕,镜片后的眼睛眯起,仔细观察着那条微弱却执拗的生命线,又快速翻看着融野身体各项指标的实时数据。
“见鬼了……”他喃喃自语,语气中充满了医学常识被颠覆的震惊,“内脏损伤没有恶化,能量侵蚀的扩散速度减缓了……他的身体……他的身体好像在以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进行着最低限度的……自我修复?”
这完全违背了医学常理!以融野之前的伤势和生命体征下滑速度,理论上此刻应该已经进入不可逆的器官衰竭阶段了!
“是……是因为他的特殊血脉吗?”凌风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问道。
“不知道!现有的仪器和理论根本无法解释!”药匙摇头,但眼神中却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但他的身体确实没有放弃!还在挣扎!妈的……这头红狼,命真他妈的硬!”
他立刻调整治疗方案:“降低强心剂剂量!维持基础生命支持!给他时间!让他自己的身体去扛!我们辅助,但不能过度干预!他的身体现在像一根绷到极致的弦,外力稍有不慎就可能真的崩断!”
所有医护人员立刻按照新的方案执行。
凌风缓缓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身体晃了一下,差点脱力摔倒,被旁边的队员扶住。他靠着冰冷的医疗舱外壁,看着里面那个依旧昏迷不醒、但似乎暂时稳住了最危险态势的战友,紧绷到极致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丝。
他还活着。
还有机会。
这就够了。
“融野……”凌风隔着舱壁,看着那张苍白却依旧带着桀骜轮廓的脸,低声道,“撑住……给老子……撑住……”
仿佛听到了他的呼唤。
医疗舱内,融野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极其轻微。
却让一直死死盯着他的凌风和药匙,心脏同时漏跳了一拍!
有反应了!
虽然依旧深度昏迷,但他的潜意识,似乎……还在活动?
紧接着。
融野的嘴唇,再次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
没有发出声音。
但一直密切关注着他的唇语专家(临时调派过来的)立刻通过口型分辨出了那两个模糊的音节——
“……白……羽……”
他在昏迷中,依旧记挂着强行进行血脉共鸣、引来了深渊注视、最后抱着弟弟消失在空间乱流中的白羽!
凌风的心再次揪紧。
白羽和白玉……
他们现在……
又在哪里?
是否……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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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知的、颠簸的、黑暗的空间夹缝中。
时间和方向感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只有无尽的混乱能量流如同冰冷的刀锋,持续不断地切割、挤压着这片临时的、不稳定的“庇护所”。
白羽将白玉紧紧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脊背和四肢构筑成一个尽可能完整的保护层,承受着绝大部分的空间撕扯之力。
他身上的白色无菌服早已破碎不堪,变成褴褛的布条挂在身上,露出下面一道道深可见骨、却诡异地被一层薄薄冰晶封住、没有大量流血的伤口。这是他强行催动冰系能量附着在体表,进行紧急止血和冷冻麻醉的结果。
代价是极度的寒冷和身体机能的进一步下降。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甚至泛着淡淡的青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摩擦般的痛楚,肺部像是被冻结了一半。
但他的手臂依旧稳定。
怀抱依旧温暖。
(至少,对他怀中的弟弟而言)
冰蓝色的眼眸在绝对的黑暗中,如同两盏永不熄灭的孤灯,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环境的每一丝变化,寻找着可能脱离这片绝境的契机。
他不知道融野那道狼魂虚影的自毁性爆炸,将他们抛入了哪个维度,哪个坐标。
他只知道,必须尽快找到稳定的出口。
玉儿的身体状况,经不起长时间的颠簸和能量侵蚀。
怀中的白玉,再次陷入了深度昏迷,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皮肤下那些暗红色的流光似乎因为离开了“源头”的吸引而变得平静了一些,但并未消失,依旧如同潜伏的病毒,蛰伏在他的血脉深处。
白羽能感觉到,弟弟的生命力如同风中的残烛,虽然暂时没有被吹灭,但那火苗……太微弱了。
必须尽快找到安全的地方,进行救治。
他尝试着释放出微弱的精神力感知,如同在暴风雨中抛出探路的丝线,小心翼翼地探索着周围混乱的能量乱流。
突然!
他感知到了前方不远处,能量乱流的强度似乎……减弱了一些?而且,空间的波动也趋于平缓?
有出口?!
白羽精神一振!
他立刻调整方向,忍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催动体内所剩无几的能量,如同逆流而上的鱼,艰难地、却坚定地,向着那片相对“平静”的区域挪动。
每前进一分,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和意志。
冷汗混合着血水,从他额头不断滑落,尚未滴下,就在低温中凝结成了细小的红色冰晶。
不知过了多久。
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他终于……触摸到了那片“平静”区域的边缘。
那感觉,就像在惊涛骇浪中,终于触摸到了坚固的堤岸。
他毫不犹豫,用尽最后的力量,抱着白玉,猛地……撞了过去!
仿佛穿透了一层无形的水膜。
周围那令人窒息的挤压感和撕扯力瞬间消失!
刺骨的寒冷也被一种……相对正常的温度所取代。
光线……久违的光线,虽然昏暗,却真实地映入了他的眼帘。
他们……出来了!
白羽踉跄着,勉强站稳。
第一时间低头查看怀中的弟弟。
白玉依旧昏迷着,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丝?虽然依旧微弱。
他这才抬起头,警惕地环顾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个……废弃的、巨大的地下设施?
他所处的位置,像是一条宽阔但布满灰尘和锈蚀管道的走廊。空气中有浓重的霉味和金属锈蚀的气味。头顶偶尔有残破的灯管闪烁着接触不良的惨白光芒,将周围映照得影影绰绰。
墙壁上可以看到模糊的、被岁月侵蚀的标识和警告语,文字已经难以辨认。
这是哪里?
某个被遗忘的军事基地?废弃的科研所?
白羽迅速判断着环境。
暂时没有察觉到明显的生命信号和能量威胁。
但……这不代表安全。
他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相对隐蔽、可以暂时休整的地方,处理自己的伤势,同时……想办法弄清楚玉儿身体的具体情况。
他抱着白玉,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沿着昏暗的走廊,小心翼翼地向前探索。
每一步,都留下一个带着冰晶和血渍的脚印。
如同雪地里,受伤孤狼的足迹。
孤独。
却坚定。
他不知道的是。
在他离开后不久。
那片他们刚刚脱离的空间夹缝处。
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
黑暗的涟漪……
轻轻荡漾了一下。
如同嗅到了残留气味的猎犬。
悄然隐去。
预示着……
危机并未远离。
而新的未知。
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