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日子在一种微妙的平静中度过。
白羽的身体在专业护理下逐渐恢复。
但白玉心中的那道冰墙,
却似乎越来越厚。
他依旧每天来看望哥哥,
做着所有“弟弟该做”的事。
递药,削水果,读报纸。
但他从不与白羽对视超过三秒,
从不允许任何偶然的肢体接触。
像一个恪尽职守的、没有温度的护理机器人。
白羽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心疼如同藤蔓日夜缠绕。
他知道言语的安慰在玉儿深重的自我厌弃面前苍白无力。
他需要更直接、
更有力的方式,
去击碎那层扭曲的外壳。
这天下午,
阳光很好。
白玉照例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低头认真地削着一个苹果。
果皮在他纤细的指间连绵不断地垂下。
白羽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阳光在他柔软的黑发上跳跃,
在他低垂的、不住颤抖的睫毛上投下细密的阴影。
看着他那份近乎偏执的、用忙碌来掩饰内心汹涌的专注。
房间里很安静,
只有水果刀与果肉摩擦的细微声响。
苹果削好了。
白玉将它仔细地切成小块,
放在盘子里,
插上牙签。
然后,
他将盘子递给白羽,
依旧低着头。
“哥,吃苹果。”
就在他的手即将缩回的刹那——
白羽没有去接那个盘子。
他伸出手,
一把抓住了弟弟那只想要逃离的手腕!
力道温和,
却不容挣脱。
白玉身体猛地一僵!
像是受惊的兔子,
下意识就想抽回手。
冰蓝眼眸中闪过一丝惊慌。
“玉儿,”白羽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看着我。”
白玉挣扎的动作顿住了。
他被迫缓缓地、
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对上了哥哥那双如同宁静湖泊般的冰蓝眼眸。
那里面没有责备,
没有怜悯,
只有深不见底的温柔和……一种他看不懂的决绝。
“哥……”他声音发颤,预感到了什么,想要阻止。
但白羽没有给他机会。
在白玉惊愕的、如同凝固的目光中,
白羽握着他的手腕,
倾身向前——
轻轻地、
坚定地——
将自己的嘴唇,
印在了弟弟光洁的额头上。
这是一个纯粹的、
不掺杂任何情欲的吻。
带着阳光的温度,
和一种近乎神圣的安抚。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白玉的瞳孔骤然放大!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顶!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哥哥唇瓣柔软的触感,
和他温热平稳的呼吸。
没有预想中的厌恶和排斥。
没有。
只有一种……如同冰雪初融般的、
轰然崩塌的战栗。
那层被他强行构筑起来的、
坚硬的、冰冷的自我防护外壳,
在这个简单却石破天惊的亲吻下,
瞬间土崩瓦解!
露出了里面那个一直瑟瑟发抖的、
委屈的、
渴望被接纳的、真实的自己。
“呜……”
一声压抑到了极致的、
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呜咽,
从白玉的喉咙深处溢出。
紧接着,
是再也无法控制的、
崩溃般的泪水。
他不再挣扎,
反而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猛地扑进了哥哥的怀里!
双手死死攥住哥哥病号服的衣襟,
将脸深深埋在他的颈窝。
瘦削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发出压抑了太久的、
撕心裂肺的痛哭。
“哥……对不起……对不起……”
“我好脏……我不配……”
“他们……他们碰了我……”
“我这里……好难受……”
他语无伦次地哭喊着,
像是要将所有积压的恐惧、屈辱和自责都倾倒出来。
白羽紧紧抱着他。
感受着怀里弟弟崩溃的颤抖和滚烫的泪水。
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
疼得无以复加。
他没有说“没关系”,
也没有说“不是你的错”。
他只是更紧地回抱住弟弟。
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像小时候他做噩梦时那样。
另一只手,
温柔地、一遍遍地抚摸着他柔软的黑发。
“哭吧,”他在他耳边低声说,声音沉稳如磐石,“哥哥在这里。”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
“你都是我的玉儿。”
“是我最干净、最珍贵的宝贝。”
“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事,能改变这一点。”
他的话语如同暖流,
一点点渗透进白玉冰封的心湖。
门外,
融野不知何时站在那里。
他没有进去。
只是静静地看着病房内相拥的兄弟。
看着那个终于卸下所有伪装、
在哥哥怀里哭得像个孩子的白玉。
看着那个用最直接的方式、
悍然闯入弟弟内心绝境的白羽。
他默默地、
替他们关上了房门。
有些伤痛,
需要最亲的人,
用最笨拙也最勇敢的方式,
才能共同治愈。
阳光洒满房间,
笼罩着相拥的兄弟。
泪水是洗刷屈辱的河流,
而拥抱,
是重建尊严的方舟。
这一刻,
隔阂消融,
坚冰破碎。
漫长的冬天,
终于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