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深处的阴冷空气仿佛凝滞，唯有远处水滴击打石面的回音，规律得令人心头发紧。
白月魁所说的“近路”，是一条被巨大坍塌物几乎完全封死的维修通道。她在一块不起眼的锈蚀金属板上摸索片刻，指间微光一闪，似乎是某种生物电信号刺激，伴随着沉闷的机括声响，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悄然滑开，露出后面更加幽深、弥漫着浓重铁锈与陈旧油脂气味的通道。
“旧时代的紧急维护通道，知道的人不多。”白月魁侧身而入，声音在狭窄空间里带回音，“小心头顶，结构不稳定。”
叶尘紧随其后，神识在受限的环境中更为专注地铺开。通道四壁覆盖着厚厚的霉斑与某种暗沉粘液，脚下不时踩到碎裂的骨殖或是早已失效的电子元件。这里的猩红素浓度似乎更低，但另一种若有若无的腐朽气息，带着岁月沉淀的死寂，萦绕不散。
而那股星辰波动，在此处变得清晰了些许。它不再仅仅是共鸣，更像是一种指引，穿透岩石与金属的阻隔，丝丝缕缕地牵引着他丹田内的暗金道台与掌心刻痕。道台裂纹处传来细微的麻痒，仿佛被清凉的星辉抚过，暂时压下了因吞噬变异蛇狗而残留的灵魂灼痛。
「星阙…这是星阙宗‘引星台’的气息！」魔枢的声音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颤栗的激动，随即转化为更深的蛊惑，「小子，你的造化来了！引星台能接引九天星辉，淬炼灵力，净化污秽！若能得其核心‘星核碎片’，别说修复这破道台，就是凝聚元婴也指日可待！快！再快一点！」
叶尘心神震动，面上却不露分毫。星阙宗引星台？这与他宗门典籍中记载的、用以辅助弟子感应星辰、淬炼神魂的设施名称一致！难道这处地面据点，真的建立在某个星阙宗外围遗迹之上？上古道统，竟与这末日废墟以这种方式产生了交集？
他默不作声，加快步伐，紧跟白月魁。通道开始倾斜向下，空气愈发潮湿冰冷。
地面之上，指挥官杰夫脸色铁青地看着生命源质追踪仪上彻底消失的信号，以及那几条被莫名熔断的钩锁。
“报告，目标进入旧地铁枢纽深层区域，信号丢失。初步判断，对方拥有极强的源质干扰能力，以及…未知的能量攻击手段。”一名士兵检查着钩锁断面，那光滑的熔融痕迹绝非已知武器所能造成。
杰夫握紧了拳头。抓捕一个低等尘民，竟损失了钩锁装备，数名士兵轻伤，还跟丢了目标。这简直是耻辱！更让他心惊的是对方展现出的诡异能力。维克多将军的命令是“尽量活捉”，但照目前情况看，活捉的难度远超预期。
“留下两人守住这个入口，监视任何动静。其他人，跟我从b7区入口进入，进行交叉搜索。他们不可能永远躲在下面。”杰夫冷声下令，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如果遭遇抵抗…可以酌情使用致命武力。嘉丽博士只需要‘研究样本’，完整与否，不重要了。”
他必须挽回颜面，更要弄清楚那个尘民身上的秘密。
幽深通道仿佛没有尽头。白月魁对这里极为熟悉，甚至在几个岔路口都没有丝毫犹豫。她偶尔会停下，指尖在墙壁某处划过，留下一个微不可查的标记，或是侧耳倾听远处传来的、极其微弱的噬极兽嘶鸣，判断着安全路径。
叶尘注意到，随着深入，通道两侧开始出现一些非自然形成的纹路。那并非玛娜生态蔓延的猩红脉络，而是一种刻印在金属或石壁上的、早已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的符文残迹。它们偶尔会与空气中流淌的星辰波动产生极其微弱的呼应，闪烁一下便迅速沉寂。
他的心跳微微加速。这些符文残迹的风格，与他宗门传承的阵道符文有七八分相似！虽然残破，但其蕴含的某种引灵、固元的道韵尚未完全消散。
“你对这些痕迹感兴趣？”白月魁突然开口，她没有回头，但似乎总能察觉到叶尘最细微的情绪变化。
“感觉…有些特别。”叶尘没有否认，谨慎地选择着措辞，“不像这个时代的造物。”
“据点的最早发现者，是一些旧世界的考古学家和工程师。”白月魁淡淡道，“他们相信这里埋藏着旧文明的某种秘密，可能关乎能源，也可能关乎…世界的真相。这些纹路，是他们最早发现的异常之一，可惜，直到他们死于噬极兽之口，也没能完全破解。”
她顿了顿，补充道：“胥童那小子，偶尔能感觉到这些纹路会‘发光’，但他说不清那是什么。”
胥童能感应到？叶尘心中一动。莫非胥童拥有某种类似“伪灵根”的资质，对灵气（哪怕是变异灵气）有微弱的感知？这倒是一个值得留意的线索。
就在这时，前方豁然开朗。
他们走出了狭窄的通道，进入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这里像是一个废弃的地下车站大厅，穹顶高耸，部分已经坍塌，露出上方岩层，几缕惨淡的月光从缝隙中透下，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大厅中央，竟然矗立着一座完全由某种暗青色金属构筑的、形似金字塔的阶梯状祭坛！
祭坛约有三人高，表面布满了更加密集、也更加完整的符文。此刻，那些符文正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频率，吸收着从穹顶裂缝洒落的微弱月华，以及空气中那奇异的星辰波动，散发出朦胧的、清冷的光晕。
星辰波动的源头，正是这座祭坛！
叶尘体内的暗金道台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雀跃震颤，星阙刻痕更是灼热得如同烙铁，一股强烈的渴望驱使着他靠近。
「引星台！果然是引星台！虽然残破，核心尚存！」魔枢的声音激动得几乎变形，「快！小子，上去！触摸核心！吸收星辉！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白月魁也停下了脚步，仰头看着这座散发着神秘光泽的祭坛，眼神复杂：“就是这里。我们称之为‘星骸祭坛’。它很稳定，散发出的能量似乎能一定程度上驱散猩红素，让噬极兽不愿靠近。但我们也无法真正激活或利用它。”
她看向叶尘：“你能感觉到它的不同，对吗？”
叶尘没有回答，他的全部心神都被祭坛顶端吸引。在那里，镶嵌着三块拳头大小、呈不规则多面体的晶体，它们如同浓缩的星辰，内部有氤氲的星云缓缓流转，正是那纯净星辰之力的主要源头——星核碎片！
只要得到它们…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立刻冲上去的冲动，神识仔细扫过祭坛周围。
突然，他目光一凝。在祭坛基座的一角，散落着几具早已风化的白骨。他们身上的衣物早已腐朽，但从残存的饰品和身旁散落的、刻满了符文的罗盘、玉简来看，绝非这个时代的产物！
是上古修士的遗骸！
叶尘走近几步，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拾起一枚被灰尘覆盖的玉简。神识探入。
轰！
大量的信息碎片涌入脑海，伴随着一幅幅残缺的画面：
浩瀚星空下，庞大的宗门依山而建，琼楼玉宇，仙鹤翔空。正是他记忆中的星阙宗！
天空陡然裂开猩红的口子，无尽的、带着污秽气息的“雨水”倾泻而下，大地灵脉被污染，草木枯萎，妖兽癫狂。
宗门大殿内，激烈的争吵。一个身穿玄色道袍、面容模糊但气息恐怖的老者（血魔老祖？）力主启用某种禁忌阵法，吞噬同门以求自保，遭到掌门与多数长老反对。
画面破碎，最后定格在一场惨烈的大战。玄袍老者手持一柄缠绕着猩红触须的魔幡，疯狂攻击同门，无数弟子被抽干生命源质，化为枯骨。宗门护山大阵在内外夹击下崩碎…
最后是一段极其微弱、充满绝望的神念留音：“…玄玑长老…叛宗…化道为魔…噬灵…大阵…灵笼…归墟…”
玉简在叶尘手中化为齑粉。
他脸色苍白，呼吸急促。
虽然信息残缺，但他已然明了。
所谓的玛娜生态，所谓的猩红素，其根源，竟是上古时期星阙宗护法长老玄玑堕入魔道后所化！那吞噬生命源质的特性，正是源自玄玑修炼的“噬灵魔功”的变种！而“灵笼”，并非指灯塔，而是指这片被污染、囚禁了所有生灵的天地牢笼！
“道陨灵笼归墟…”原来指的是道统陨落，天地化笼，万物归墟！
「…玄玑！」魔枢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某种难以言喻的、近乎咬牙切齿的意味，但很快被掩盖下去，「哼！陈年旧事，何必再提！小子，得到星核碎片，提升实力才是正理！唯有力量，才能在这牢笼中活下去，才能复仇！」
叶尘猛地抬头，看向祭坛顶端的星核碎片，眼神变得无比复杂。这是同门先辈遗留之物，是修复道台的希望，但知晓了这末日真相后，他肩头的沉重感几乎令人窒息。他是最后一个修仙者，也是那场上古灾祸唯一的知情者与…继承者。
“你看到了什么？”白月魁走到他身边，敏锐地察觉到他情绪的剧烈波动。
叶尘沉默良久，最终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看到了…这个末日是如何开始的。”
他指了指那些白骨：“他们，是我的…先辈。”
白月魁瞳孔微缩，看向叶尘的目光彻底变了。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从他们来的通道方向传来，伴随着城防军士兵的低喝：
“发现目标！在祭坛那边！”
灯塔的追兵，终究还是找到了这里。而这一次，他们带着明显的杀意。
叶尘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冰冷。他转身，面向通道入口，暗金道台缓缓加速，掌心的星阙刻痕再次亮起微光。
前有上古遗秘，后有追兵利刃。
这条独属于他的修仙歧路，注定要在血与火，吞噬与坚守中，继续向前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