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喧嚣的街道,跪拜的百姓,护卫的呵斥声……所有的一切都从萧景珩的世界里消失了。他的眼中只剩下那个即将消失在茶摊后的素白背影。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他的肋骨。半年来强行筑起的所有冷静和伪装,在这一瞥之下,土崩瓦解。
“清弦!”
一声嘶哑的、几乎不像是他自己声音的呼喊,冲破了他的喉咙。
他猛地一勒缰绳,胯下骏马吃痛,发出一声长嘶,前蹄扬起,险些将周围跪着的百姓踢倒。侍卫们惊慌失措,连忙上前控制马匹,维持秩序。
萧景珩却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几乎是直接从马背上滚落下来,踉跄了几步,拨开挡在身前的人群,疯了似的冲向那个茶摊!
“王爷!”
“王爷小心!”
侍卫们的惊呼被他甩在身后。
他冲到茶摊前,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张简陋的木桌,几个粗陶茶碗,炉子里的火已经熄了。
人呢?
那个背影呢?
难道……又是他的幻觉?这半年里,他出现过太多次这样的幻觉了。
一股灭顶的恐慌攫住了他。
“刚才……刚才在这里的那个白衣女子呢?!”他猛地抓住旁边一个吓得瑟瑟发抖的老摊主,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急切而扭曲,“戴着帷帽的那个!她去哪儿了?!”
老摊主被他吓得话都说不利索,颤抖着手指向旁边一条狭窄、阴暗、堆满杂物的巷子:“刚……刚收拾东西,往……往那边去了……”
萧景珩一把松开他,想也不想就冲进了那条巷子!
巷子又窄又深,光线昏暗,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杂物堆积,几乎无法下脚。
他一边跌跌撞撞地往前跑,一边嘶声喊着她的名字,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带着绝望的哭腔。
“沈清弦!你出来!”
“我知道是你!你出来见我!”
没有回应。
只有他自己的回声,和他粗重狼狈的喘息声。
难道……又错过了?
就在他几乎要被绝望吞噬的时候,巷子尽头,一个堆放着的破旧木箱后面,一片素白的衣角,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
萧景珩的脚步猛地顿住,呼吸停滞。
他死死地盯着那片衣角,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如同靠近一个易碎的梦,走了过去。
绕过那个破木箱。
那个戴着帷帽的白衣身影,就静静地站在那里,背对着他。似乎是无路可走,又似乎……是刻意停在了这里。
她听到了他所有的呼喊,所有的狼狈。
萧景珩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他看着这个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隔着千山万水的背影,喉咙像是被滚烫的沙石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害怕。
害怕这又是一场空。
害怕掀开帷帽,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的脸。
害怕她再次用那种冰冷的、看陌生人的眼神看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巷口传来侍卫们焦急的搜寻声和马蹄声,都被隔绝在这片死寂的昏暗之外。
终于,那个背对着他的身影,极其缓慢地,转了过来。
帷帽的白纱轻轻晃动,遮住了她的容颜。
萧景珩屏住呼吸,心脏跳到了嗓子眼。
她抬起手,指尖莹白,动作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优雅和冷静,轻轻撩开了垂落的白纱。
首先露出的,是线条清晰的下颌。
然后是,没什么血色的、紧抿的唇。
再往上,是挺秀的鼻梁。
最后……
是那双眼睛。
清冷,平静,如同覆着一层薄冰的深潭,倒映着他此刻狼狈不堪、满脸泪痕的模样。
真的是她。
沈清弦。
他找到了。
不是幻觉,不是梦。
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冲得他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他想冲上去抱住她,想质问她为什么这么狠心,想告诉她这半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可所有汹涌的情绪,在对上她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时,都冻结在了胸腔里。
她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喜悦,没有厌恶,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就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萧景珩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无声滑落的眼泪。
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在舌尖翻滚,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带着泣音的、卑微的询问:
“……为什么?”
为什么离开?
为什么不肯见我?
为什么……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沈清弦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
久到萧景珩以为她依旧不会回答。
然后,他听到她清冷的声音,在这条昏暗肮脏的小巷里,缓缓响起。
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瘟疫未清,王爷身负皇命,应以大局为重。”
她没有回答他的为什么。
她只是在提醒他,他的身份,他的责任。
也是在……划清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