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压下来,江么手里的阳烛“啪”一下灭了。
他第一反应是骂:“谁把火掐了?”
谢无咎没动,声音低得像从地底冒出来:“没人掐。是它不让我们点。”
穆映雪一把拽住江么胳膊:“你别往前蹭,这地方邪性。”
“我也没想往前啊。”江么嘀咕,“就是脚底板发麻,跟踩了静电似的。”
谢无咎抬手,掌心朝前一推。一道幽蓝光纹从他指尖溢出,贴着地面蔓延出去。那光像是活的,钻进石缝,顺着裂缝往上爬,最后在头顶炸开一圈符文。
眼前豁然一亮。
不是灯,也不是火,是整面墙在发光。
他们站在一个环形洞穴里,四壁全是流动的线,密密麻麻,像蜘蛛网,又像血管。每一条线都在动,有的亮,有的暗,有的断了,有的接上了。
“这是啥?”江么抬头看,“谁家墙上贴LEd灯带?”
“命数轨迹。”谢无咎说,“所有世界的命脉运行图。”
“哦。”江么点点头,“那你这装修挺贵。”
穆映雪踹了他一脚:“闭嘴,听他说。”
谢无咎抬手指向其中一条粗线:“这条,是这个世界原本的命数。百年前就该终结了。”
“为啥?”穆映雪问。
“气数尽了。”谢无咎说,“天轨本是用来维持平衡的,不是给人续命的。可有人强行把它拉长了。”
“谁干的?”江么问。
谢无咎没回答,只把手往旁边一划。墙上光影一转,出现一段新画面——
战场,黑云压城,一支军队被裂缝吞没。一个将军模样的人跪在地上,手里捏着一块玉佩,仰头看着天裂。
江么瞳孔一缩:“这……这不是我爸?”
画面继续:那将军回到京城,把儿子扔进武馆。小孩练了一招,刚有点样子,就被罚跪三天。后来干脆不让他碰任何功法,任他在府里混吃等死。
“他做了什么?”穆映雪皱眉。
“他改了命数。”谢无咎说,“他看到天轨裂缝,知道‘修正者’会出现。如果那个人是他儿子,结局只有死。所以他让江么变得不成器,避开所有命官推演。”
江么愣住:“所以……我爹嫌我不争气,其实是故意的?”
“不是嫌。”谢无咎摇头,“是怕。”
江么嗓子发干:“怕啥?”
“怕你觉醒系统,怕你走上这条路。”谢无咎盯着他,“他以为让你当个废物,就能躲过天轨追踪。但他错了。”
“错哪儿了?”江么问。
“越躲,越显眼。”谢无咎说,“你的每一次死亡,都在撕裂既定剧本。吊死一次,烧死一次,淹死一次……这些都不该发生。可你都经历了。你不是按规则走的棋子,你是规则外的变数。”
江么后退一步,背靠墙壁。
墙上的光纹扫过他脸,一闪一闪。
他忽然笑了一声:“所以我是灾星?因为我爹不想让我死,结果反而把我推到了风口浪尖?”
“不。”谢无咎说,“你是唯一能打破循环的人。”
“为啥是我?”江么声音哑了,“凭啥轮到我?”
“因为你有三重身份。”谢无咎说,“皇族血脉,让你能触碰天轨;傩族契约,让你承受双生咒;阎罗补丁系统,让你能在死亡中进化。三者合一,前所未有。”
江么低头看自己手。
绞索指还在抖。
他想起第一次死,吊在老槐树上,脖子快断了,系统才激活。那时候他还觉得倒霉透顶。
后来每次死,他都盘算怎么死得值,能不能换点新本事。
他嘴上喊“血亏”,心里偷乐“稳赚”。
可现在他才发现,他根本不是在赚钱。
他是在拆炸弹。
“所以……”他抬头,“我爹改命,导致天轨崩坏;我乱死,导致剧本全乱;最后还得我去修?”
“对。”谢无咎点头,“你才是真正的修正者。”
江么咧嘴一笑:“挺好。阎王管不着我作死,天轨也算不准我下一步。那我不就是漏洞?”
“你是。”谢无咎说,“而且是唯一的漏洞。”
穆映雪突然一巴掌拍在墙上。
“别听他忽悠!”她瞪着江么,“你救过我,烧过鬼,掀过赌局——这些都不是命定,是你拼出来的!你不是谁的儿子,也不是谁的棋子,你是江么!”
江么看着她。
她眼里冒着火,傩纹微微发烫。
他忽然觉得胸口松了点。
“你说得对。”他点头,“我是江么。我死过八次,换了七项阴职。我烧过尸面郎君的脸,砍过地脉恶灵的影子。我不是补丁,我是来砸场子的。”
谢无咎看着他俩,沉默几秒。
“你们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他说。
“啥?”江么问。
“你父亲以为让你当个废物就能保命。”谢无咎说,“可正是因为他让你逃避一切,你才没被早期命官盯上。系统才能在你死后激活。你才能活到现在。”
江么愣住。
“所以……”他喃喃,“我爸害了世界,但也救了我?”
“命运就是这样。”谢无咎说,“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选择带来的后果。”
江么靠着墙,慢慢滑坐到地上。
他掏出半截阳烛,看了看,没点。
“我现在点,它也不会燃。”他说。
“对。”谢无咎说,“天轨已经标记你了。它知道你在这里,知道你在听真相。”
“那它咋不进来弄死咱?”江么抬头,“光在这儿监听,像个偷窥狂?”
“它不能进来。”谢无咎说,“这里是知识之域。天轨可以监控,但无法篡改已存在的记录。真相一旦被看见,就再也藏不住了。”
江么笑了:“合着它也有KpI?信息泄露算事故?”
“差不多。”谢无咎嘴角微动,“它只能等我们出去,再动手。”
“那咱就多待会儿。”江么拍拍屁股站起来,“反正也不急着投胎。”
穆映雪皱眉:“你知道接下来该干啥吗?”
“不知道。”江么摇头,“但我知道谁不能信。”
“谁?”穆映雪问。
“所有说‘这是命中注定’的人。”江么冷笑,“包括天轨。”
谢无咎看着他,眼神变了。
不再是那种冷冰冰的工具感,倒像是……有点佩服。
“你真的不怕?”他问。
“怕。”江么说,“但我更怕认命。”
穆映雪咧嘴:“这才像话。怂货配硬命,正好打配合。”
江么伸手摸了下袖口。
阳烛残烬还在,温温的。
系统血字浮出来:【检测到历史真实波动,记忆封印松动】
他没告诉他们。
有些事,现在还不能说。
比如他刚才在墙上看到的一条隐藏轨迹——那条线,标着“江么”,但它不是从出生开始的。
是从死亡开始的。
准确地说,是从他第一次吊死那天,才真正诞生的。
之前的那个“江么”,命轨上根本没有名字。
谢无咎走到墙边,手指划过一道断裂的线:“要修复天轨,必须找到最初的断裂点。”
“在哪?”穆映雪问。
“二十年前。”谢无咎说,“你父母设下双生咒那天。”
穆映雪脸色一变:“你是说……我爸妈早就知道会出事?”
“他们试图阻止。”谢无咎说,“但有人破坏了仪式。”
“谁?”江么问。
谢无咎没说话,只看向他。
江么心头一跳:“不会又是我爸吧?”
“不是他。”谢无咎摇头,“是鬼婆婆。”
“她为啥要搞事?”穆映雪咬牙。
“因为她嫉妒。”谢无咎说,“她曾是傩族圣女候选人,却被你母亲取代。她用禁术报复,下了诅咒,导致你血脉混乱。你父母设双生咒,就是为了镇住她种下的祸根。”
江么听得脑仁疼:“所以现在是这么个情况——我爸改命,鬼婆婆搞事,地脉恶灵趁机复活,天轨崩了,我们仨在这儿听故事?”
“差不多。”谢无咎说。
“那咱还等啥?”江么活动手腕,“去找她算账啊!”
“不行。”谢无咎拦住他,“你现在去,就是送死。”
“为啥?”
“因为你还没拿到真正的天轨核心记录。”谢无咎说,“只有它,才能证明一切。否则,你连对手是谁都说不清。”
江么眯眼:“那记录在哪儿?”
谢无咎抬手,指向洞穴深处。
那里有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四个字:
**命数由我**
江么盯着那字,忽然觉得掌心发烫。
绞索指自动弹出,咔咔作响。
他知道,那下面藏着的东西,会改变一切。
他迈出一步。
地面轻微震动。
墙上的光纹突然全部熄灭。
只剩那块石碑,孤零零亮着。
谢无咎低声说:“它察觉到了。”
江么没停步。
他又走了一步。
石碑开始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