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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针灸鼻祖涪翁传 > 第407章 鞋底有字,针不敢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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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7章 鞋底有字,针不敢认

驿站内的风雨声,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结界隔绝在外。

涪翁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只凭空出现的破烂布鞋上,那股源自地宫的阴冷湿气,如附骨之蛆,顺着他的目光爬上脊背。

他没有丝毫犹豫,迅速从怀中取出一个油布包,小心翼翼地展开。

布包里,是他随身携带的几件珍贵之物——半卷残帛,数根形态各异的古针,还有一小块用作研墨的端砚。

他将破鞋轻轻置于驿站干燥的草堆上,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鞋很小,是三四岁孩童的尺寸。

鞋面已经磨得看不出原色,唯有鞋底,用粗糙的麻线绣着一个歪歪斜斜的“高”字。

这字迹,涪翁认得。

那是程高儿时刚学会写自己名字的笔法,稚嫩而执拗。

可此刻,这熟悉的字迹却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他的心里。

他俯下身,鼻尖几乎要触到鞋底。

那“高”字的笔画,看似杂乱无章,每一针的落点与走向,却暗含着一种独特的节律。

一瞬间,一个被尘封的记忆片段轰然炸开!

那是十多年前,程高的母亲,那位温婉而坚韧的川中女子,病入膏肓之际,最后一次为儿子缝制冬鞋。

她一边绣,一边口中轻声念诵着《脉诀》的残句,说这是她娘家代代相传的规矩,每念一句,便落一针,能将母亲的祝祷缝进孩子的步履里,让他一生平安。

当时,他只当是慈母爱子心切的执念,未曾深思。

今日再看,这哪里是祝福!这分明是密码!

涪翁眼中精光一闪,伸出指头,蘸了些许舌尖唾液,在那“高”字旁边的污迹上轻轻一抹。

泥污褪去,一行比发丝还要细密的交叉针脚,赫然显现!

那些针脚细小到几乎与麻布的纹理融为一体,若非此刻他心神合一,以医者辨识穴位般的眼力去审视,根本无从发现。

他顺着针脚的走向在心中默画,一笔,一划……片刻之后,四个字如惊雷般在他脑海中成型——

勿拜仇门!

“川中寡妇,暗绣传信……”涪翁闭上眼,喉头滚动,声音沙哑地挤出几个字。

这是川蜀之地流传的一种古老秘法,丈夫死于仇家之手的女子,会将复仇的遗言或仇人的信息,用这种独门针法绣在孩子的贴身衣物上,待孩子长大,由亲授之人点破,方能解开其中秘密。

程高的母亲,临终前竟已预见到了今日之祸!

“程高……”涪翁猛地睁开双眼,那双看透生死的眸子里,第一次涌起滔天巨浪,“你没有死!你只是……被他们用你父亲的名义,逼进了仇人的门!”

怒火与悲悯交织,化作一股冰冷的杀意。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转向那半卷《针经·卷三》的残帛。

这是他当年赐予程高的心血之作,也是对方用来传递信息的“信纸”。

他摊开残帛,对照着自己早已烂熟于心的批注,一字一句地审视。

墨迹乍看之下,与他自己的手笔别无二致,狂放中不失严谨。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三息定生死”这五个字旁时,瞳孔骤然收缩。

旁边,多了一行蝇头小字:“父命即天命”。

这八个字,绝非他所写!

他的字,如龙蛇走笔,气势贯通。

而这八个字,笔画滞涩,力道虚浮,仿佛是一个失了魂的人,被人握着手,一笔一划强行写上去的!

“好一招‘借手诬师’!”涪翁发出一声冷笑,笑声里满是刺骨的寒意,“这是要让天下人都以为,我李柱国教出了一个认贼作父、背典忘义的孽徒!”

他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

指尖轻轻捻起那张写着伪注的纸页,一股熟悉的、极其微弱的气息传来。

他反转残帛,以袖中蒙针的针尾,在那八个字的纸背上轻轻一刮。

一层薄如蝉翼的灰白粉末,簌簌落下。

涪翁将粉末捻在指尖,凑到鼻端一闻。

一股混合着奇异香气与淡淡血腥味的气息,直冲脑门。

龙脑檀灰,混合人血浆!

这正是维持那“引魂器”傀儡运作的辅料!

他们不仅伪造批注来污他师门,更是将这害人的邪物,藏于医道圣典之内!

其心可诛!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涪水江畔,暴雨初歇。

赵篾匠一夜未眠,双眼布满血丝。

他按照涪翁早年留下的嘱咐,拿着一张画着破鞋样式的图纸,走访了村中五户最擅长针织的女人家。

终于,在村东头的陈婆婆家中,他找到了答案。

“这是‘断肠青’,”满头白发的陈婆婆,抚摸着赵篾匠带来的一小截样本线头,浑浊的老眼中流露出追忆之色,“只有程家那苦命的娘子,最爱用这种线。她说,这线是用女人的眼泪和着艾汁染成的,绣在鞋底,能让孩子脚踩阳世路,走得稳,不怕孤魂野鬼来纠缠。”

陈婆婆叹了口气:“她走前几天,还拖着病身子托我改过一双男童鞋,针脚和花样,都和这个一模一样。她说,这是给孩子留的念想,也是将来万一走散了,好认亲的信物……可惜啊,后来就听说,她那个当官的男人投了王莽那边,孩子也跟着失踪了,再没音信。”

赵篾匠心头猛地一紧,郑重地向陈婆婆道谢后,将那团“断肠青”线团紧紧揣在怀里,连夜赶回了江边。

他将线团小心翼翼地放入那口汇聚了全村人守护心念的“百家针钵”中,以众人的愿力进行温养。

次日清晨,天光乍破。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那团青色的线头,竟像是活了过来一般,自行从线团中抽出了一根极细的银丝,笔直地、坚定地指向了遥远的北方!

是夜,涪水村中,万籁俱寂。

蜷缩在草席上的阿禾,再度被拖入了那个阴冷的梦境。

这一次,他看得更清楚了。

阴暗潮湿的石室中,少年程高被数道粗大的铁链绑在一个冰冷的刑架上。

他的右手,被人用外力控制着,握着一根锈迹斑斑的铁针,正机械地、反复地刺入自己的左手手腕!

那正是医者切脉的寸口!

他每刺入一次,墙壁上悬挂的一排锈针中,就有一根会微微亮起红光。

少年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干裂,却依旧在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师父说……针,要救人……针是仁心……可他们让我写……写师父是窃国医贼……是乱世魔头……我不写……死也不写……”

忽然,他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猛地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竟穿透了梦境的虚空,直直地望向了阿禾!

“告诉李先生……”他的声音,带着血泡破裂的嘶哑,“我不是叛徒……禁脉归墟的钥匙……在我身上……我用它锁住了最后一道门……我在等他……回来……”

话音未落,那扇刻着“禁脉归墟”的青铜巨门,在梦境深处轰然关闭,将少年最后的祈求与希望,彻底隔绝。

阿禾“哇”地一声哭着从梦中惊醒,全身冷汗淋漓。

荒野驿站中,涪翁彻夜未眠。

他将破鞋、残帛、刮下的药粉,并列摆在眼前。

脑海中,母亲的暗语、伪造的批注、邪术的材料、阿禾断断续续的梦呓……所有线索如同一条条杂乱的丝线,被他以超凡的智慧强行捻合成了一股!

他终于悟了!

那伪造的批注,根本不是为了挑衅,那本身就是一份绝望的求救信号!

“父命即天命”这八个字,每一个字在残帛上的位置、墨迹的深浅、甚至书写时留下的纸张折痕角度,都并非随意为之!

它们……竟与他当年传授给程高的《诊脉法》秘传图谱——“七逆脉象图”的坐标,一一对应!

涪翁霍然起身,在地上铺开一张随身携带的关中舆图。

他以那根救过他性命的蒙针为尺,以伪注坐标为点,在地图上飞快地连接、标注。

一条隐秘到极致的路径,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条路,从关中一座废弃的古庙出发,曲折地穿过七处荒无人烟的古医冢,最终,直指早已化为一片焦土的天禄阁旧址!

“试针之路……”涪翁的身体猛地一震。

这条路,正是当年他为了磨炼程高的医术和胆魄,特意带着他夜间采药、试针、辨识古人墓穴风水的“试针之路”!

“好孩子……你没有忘……”涪翁眼中第一次泛起灼热的泪光,他猛然醒悟,“你不是在给我惹麻烦,你是在用我们之间独有的方式,告诉我你的位置!你在告诉我……你还记得你是谁!”

翌日拂晓,晨曦微露。

涪翁神色恢复了往日的冷峻与决绝。

他将那只破鞋郑重地供奉在荒庙残破的神龛之上,而后,在神龛前,取脚下黄土,以水和之,竟在片刻间,塑成了一座微型的、巴掌大小的针坛!

坛成,他毫不犹豫地割开自己的左掌,任由殷红的精血滴入坛心。

“以吾之血,敬岐黄之道,告慰先贤之灵……”

他低声诵念起《针经》总纲的第一句,声音不大,却仿佛引动了天地间的某种神秘法则。

刹那间,异变陡生!

咻!咻!咻!咻!咻!咻!咻!

七声尖锐的破空之响,从驿站四周的泥土中同时迸发!

七根由土石尘埃凝聚而成的土针,破土而出,在半空中自动排列成一个完整的北斗七星之形,遥遥对准了神龛上的破鞋,嗡嗡作响!

涪翁抬起头,望向阴云密布的北方天际,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你们想用他钓我?”

“那就让我的针,先一步,进你们的笼!”

话音落,他并指如剑,对着那七根土针猛地一挥!

“去!”

七根土针,如得了将令的死士,化作七道土黄色的流光,齐齐射向天际,瞬间便消失在厚重的云层之中。

千里之外,那座不见天日的地库深处,厚重青铜门上的血色符文,毫无征兆地、极其微弱地,亮了一下。

涪翁静立于荒庙之中,缓缓收回手掌,任由清晨的凉风吹干掌心的血迹。

而他的针,便是第一声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