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良的冲锋,卷起了地上的灰烬与火星,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洪荒巨兽,发起了生命中最后一次狂暴的突袭。
他手中的大刀,在火光下划出一道道致命的寒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扑李玄。
他很清楚,擒贼先擒王。
只要能在这五百人合围之前,斩杀李玄,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李玄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在他身前,两名玄甲军士兵几乎在同一时间,没有丝毫犹豫地跨步上前,交叉着手中的横刀,迎向了颜良那石破天惊的一击。
“螳臂当车!”
颜良心中怒吼,刀势不减反增。
他这一刀,灌注了毕生的勇力与怒火,足以开碑裂石!
铛——!
金铁交鸣之声,刺耳欲聋。
那两名玄甲军士兵手中的横刀,应声而断。狂暴的力量顺着刀身传递而来,震得他们虎口崩裂,双臂的骨骼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脆响。
但他们没有后退。
不仅没有后退,在那股巨力将他们向后掀飞的瞬间,两人竟不约而同地松开了断刀,张开双臂,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死死地抱向了颜良。
颜良的瞳孔猛然收缩。
这是什么打法?
他来不及细想,刀势已尽,只能凭借本能侧身一撞,将其中一人撞得筋骨寸断,倒飞出去。同时,另一只手抽出腰间的佩剑,反手一剑,刺穿了另一人的胸膛。
可那名被利剑穿胸的士兵,脸上没有一丝痛苦,反而露出一个诡异而狂热的笑容。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地抱住了颜良持剑的手臂,张开嘴,一口咬向颜良的肩膀。
咔嚓!
牙齿与甲胄碰撞,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颜良吃痛,怒吼一声,臂膀发力,生生将那士兵的尸体甩了出去。
仅仅一个照面,他便折损了对方两人,可自己的冲锋之势,却被硬生生地止住了。
而他付出的代价,是肩膀甲胄上一个清晰的牙印,以及……心中升起的一股彻骨的寒意。
不等他喘息,更多的黑影,从四面八方扑了上来。
没有战阵,没有章法,甚至没有呼喊。
有的,只是沉默而高效的扑杀。
一名玄甲军士兵从侧面冲来,颜良反手一刀,削掉了他半个肩膀。那士兵踉跄一步,却仿佛没事人一样,将手中的横刀换到另一只手,继续劈砍。
另一名士兵从正面猛扑,颜良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大刀顺势下劈,准备结果他的性命。可倒地的士兵却在地上一个翻滚,抱住了他的小腿,任由那柄大刀劈进了自己的后背,也要为同伴创造机会。
噗嗤!
一把横刀,趁着颜良被拖住的瞬间,划破了他大腿外侧的甲胄,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啊——!”
剧痛传来,颜良彻底疯狂了。他大吼着,手中的大刀舞成了一片密不透风的光轮,将靠近身边的三四名士兵瞬间斩为两段。
鲜血和碎肉,溅了他满头满脸。
他如同一个从血池中爬出的魔神,凶威赫赫。
换做任何一支军队,面对如此悍勇的主将,面对如此血腥的场面,士气早已崩溃。
可他环目四顾,看到的,却是一张张毫无表情的脸,一双双在火光中闪烁着红芒的、毫无人类情感的眼睛。
没有恐惧,没有退缩,没有因为同袍的惨死而产生半分动摇。
他们只是沉默地,从同伴的尸体上跨过,然后用一种更加狂热、更加奋不顾身的姿态,继续扑上来。
一个倒下了,两个补上来。
两个被砍翻,四个围过来。
他们就像一群闻到了血腥味的蚂蟥,疯了一样地往他身上贴,用自己的牙齿、指甲、身体,来消耗他的体力,撕扯他的血肉。
颜良彻底胆寒了。
他戎马半生,与吕布这等天下第一的猛将都交过手,什么样的精锐之师没有见过?
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军队!
这哪里是士兵?
这分明是一群不知疼痛、不畏死亡的疯子!是一群从地狱里爬出来,只为索命的恶鬼!
他终于明白了李玄那句“还不够”是什么意思。
想杀他颜良,确实不需要五百个正常的士兵。
但五百个这样的疯子……
足够了!
“滚开!都给我滚开!”
颜良的吼声中,第一次带上了惊恐。
他挥舞着大刀,疯狂地劈砍,试图杀出一条血路。可他每杀死一人,自己身上就会多添一道伤口。他每前进一步,就有更多的尸体缠住他的双脚。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冲阵,而是陷入了一个由血肉组成的泥潭,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他的体力,在飞速地流逝。
他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
他身上原本光亮的甲胄,此刻已经坑坑洼洼,布满了刀痕剑创,鲜血从甲胄的缝隙中不断渗出,将他变成了一个血人。
远处,李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看着这位名震河北的猛将,是如何从一开始的狂怒,到震惊,再到惊恐,最终陷入此刻的绝望。
【狂热】词条的威力,比他想象中还要可怕。
它抹消了人性中最脆弱的部分——对死亡的恐惧,将士兵变成了最纯粹的战争机器。
这种精神层面的碾压,远比肉体上的杀伤,更加致命。
颜良,不是败给了玄甲军,而是败给了他无法理解、无法战胜的“神迹”。
“噗!”
又是一刀,颜良的左肩被一名玄甲军士兵用同归于尽的方式砍中,深可见骨。
他再也握不住手中的大刀,沉重的兵器“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他单膝跪倒在地,用仅剩的佩剑支撑着身体,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周围的喊杀声,似乎在这一刻都远去了。
他抬起头,那群疯子没有再一拥而上。
他们只是静静地,将他围在中央,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五百人,此刻还站着的,已不足三百。
可那近三百双泛着红光的眼睛,依旧死死地锁定着他,像是在欣赏着他这头濒死野兽的最后挣扎。
绝望。
无尽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将颜良彻底淹没。
他败了。
败得莫名其妙,败得憋屈至极。
他甚至没有能摸到李玄的衣角。
火光,在他的瞳孔中跳动。
他看到了包围圈外,那个始终站在那里,神情没有半分变化的年轻人。
李玄。
就是这个年轻人,用一场大火,烧光了他的十万大军。
就是这个年轻人,用一群疯子,将他逼入了绝境。
颜良的眼中,充满了怨毒、不甘,以及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惧。
就在这时,包围着他的那群“疯子”,忽然如潮水般向两侧分开,让出了一条通道。
一名身形高挑、同样浑身浴血的女将,手持一柄环首刀,缓步从通道中走了出来。
她的脸上沾满了烟灰和血污,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的,是纯粹而炽烈的战意。
是她!
颜良认得这张脸。
是那个在城下,与自己交过手的,李玄麾下的女将。
张宁。
她走到颜良面前三步处,站定,手中的环首刀斜斜指向地面,刀尖上,一滴滴粘稠的血液,正缓缓滴落。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看待猎物的眼神,平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颜良。
颜良笑了。
笑声沙哑,如同破旧的风箱。
他知道,这是李玄给他的,最后的“体面”。
让他死在一个真正的武将手中,而不是被一群疯子撕成碎片。
“好……很好……”
他拄着佩剑,挣扎着,想要重新站起来。
身为河北名将,他有自己的骄傲。
他可以战死,但绝不能跪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