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驱散了山坳间的薄雾,在草叶上留下晶莹的露珠。篝火早已熄灭,只余一缕青烟袅袅。
慕怜月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秦玄线条分明的下颌,以及他沉稳均匀的呼吸声。她发现自己依旧被他紧紧揽在怀中,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一夜安眠,她周身灵力充盈,连昨日因那魔修而产生的一丝心绪波动也彻底平复。
她没有立刻动弹,只是静静地躺着,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清晨的安宁与他怀中的温暖。阳光穿过稀疏的枝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他平日里略显清冷的脸庞柔和了许多。她忍不住伸出纤指,极轻极轻地,虚划过他的眉骨、鼻梁,心中被一种饱胀的幸福感填满。
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秦玄眼皮微动,也醒了过来。四目相对,他眼中没有初醒的迷茫,只有一片清明的温柔。“醒了?”他的声音带着晨起时特有的微哑,格外撩人。
“嗯。”慕怜月轻轻应了一声,脸颊微热,从他怀中坐起身,理了理微乱的鬓发,“这一夜,我睡得格外安稳。”
秦玄也随之坐起,活动了一下筋骨,微笑道:“有我在,自然安稳。”他话语中的自信并非狂妄,而是源于绝对实力的自然流露,更让人心安。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撤去阵法,继续沿着官道前行。行不过十余里,耳畔传来潺潺水声,一条清澈见底的山溪横亘在前方,在晨光下闪烁着碎金般的光芒。
“玄,我们去那边歇歇脚可好?”慕怜月眼眸一亮,指着溪边一片平坦的草地。她虽已是灵王境修士,不染尘埃,但女子天性中对清幽美景的喜爱未曾改变。
“好。”秦玄自然无有不允。
来到溪边,慕怜月蹲下身,掬起一捧清冽的溪水,感受着那份沁凉,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她玩心忽起,用手指沾了水珠,轻轻弹向秦玄。
水珠在距离秦玄衣衫尚有寸许时,便被一层无形的气墙蒸发。但他看着她难得俏皮的模样,眼中漾开笑意,故意板起脸:“好啊,竟敢偷袭为夫?”
慕怜月见他配合,笑得更欢,又掬起一捧水:“看招!”
这一次,秦玄没有阻挡,任由几点冰凉的水珠溅在他的青衫袖口,晕开小小的深色水痕。他摇头失笑,身形一动,便已来到她身边,伸手去呵她的痒。
“啊!不敢了不敢了!”慕怜月最是怕痒,笑着躲闪,清脆如银铃般的笑声在山涧回荡。两人在这无人溪边,如同最普通的少年夫妻般嬉闹了片刻,清晨的林间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嬉闹过后,慕怜月气息微喘,脸颊绯红,靠在秦玄肩头平息。秦玄揽着她,目光落在汩汩流淌的溪水上,若有所思。
“怜月,你看这溪水。”他轻声道。
慕怜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溪水清澈,时而湍急,撞击岩石泛起白沫;时而平缓,静静流淌,倒映着天光云影。
“水无常形,因势而变。遇石则绕,遇壑则填,看似至柔,却可穿石、蚀金,奔流到海,势不可挡。”秦玄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我等修行,有时亦当如此。混沌拳道,包罗万象,并非一味刚猛。其‘归墟’之意,是终结,亦是包容与转化。如同这水,可洗涤污秽,亦可滋养万物。”
他说话间,体内混元珠微微流转,一丝难以察觉的混沌气息弥漫开来。并非刻意释放威压,而是引动着周遭的道韵。
慕怜月依偎在他身边,灵台一片清明。她本就是冰雪聪明之人,此刻在秦玄的引导和那玄妙道韵的浸润下,往日修炼《青玄造化功》以及观摩秦玄拳意时的一些晦涩之处,竟如同被溪水洗刷过的卵石,渐渐变得清晰圆润。
她体内灵力不自觉地按照某种玄妙的轨迹缓缓运转,与周围的水汽、生机隐隐共鸣。她仿佛化作了溪中的一滴水,感受着流动的韵律,体会着柔韧中的力量。
秦玄察觉到她的状态,心中欣慰,不再多言,只是静静陪伴,维持着那份玄妙的道境。
时间悄然流逝,日头渐高。当慕怜月再次睁开眼时,眸中光华内蕴,周身气息愈发圆融通透,虽然境界未升,但对功法的理解和对“道”的感悟,明显更深了一层。
“玄,谢谢你。”她轻声说道,眼中满是感激与柔情。她知道,方才那一刻的悟道机缘,何其珍贵。
秦玄笑着捏了捏她的手:“你我之间,何须言谢。走吧,前路尚远。”
两人离开溪边,继续前行。官道逐渐宽阔,行人车马也多了起来。约莫午后,前方出现了一座规模不小的城镇,青石垒砌的城墙看上去有些年头,城门口人来人往,颇为热闹。城楼上镌刻着三个斑驳的大字——青岩城。
“这青岩城看起来倒是颇为繁华。”慕怜月望着城楼,轻声道。
秦玄目光扫过,点了点头:“嗯,我们进去看看,或许能听到些关于东域如今局势的消息。”
缴纳了少许入城费,两人随着人流走进城内。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贩夫走卒叫卖声不绝,看起来与寻常城镇无异。但细心的两人很快发现,城中修士的比例颇高,而且大多行色匆匆,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议论之色。
他们找了一间看起来还算干净的茶楼,在临窗的雅座坐下,点了一壶清茶。
果然,不需刻意探听,周围茶客的议论声便断断续续地传入耳中。
“……听说了吗?灵东宗……真的变天了!”
“何止变天!我三舅姥爷家的表侄在灵东宗当外门执事,传讯回来说,宗门里已经贴满了那位青玄宗少宗主的画像,见之如见神明,必须行礼!”
“我的天!灵东宗可是咱们东域以前的顶梁柱啊,怎么说臣服就臣服了?那位秦少宗主,到底是何等人物?”
“谁知道呢?传言纷纷,有的说他三头六臂,有的说他已是灵宗大能!更邪乎的是,听说连天机阁的星陨子阁主,因为试图推算他,都遭了天机反噬,重伤垂死!”
“嘶——!”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若真是如此……那这东域,怕是真的要改姓‘青玄’了……”
“未必是坏事。”一个看起来有些见识的老者捋着胡须道,“我有个远房亲戚在北域行商,回来说那边如今大不相同了。青玄宗搞了什么‘聚灵阵’、‘灵气管道’,据说连乡下地方的灵气都比咱们这城里足!普通人都有机会修炼!”
“真有这等好事?”
“若真能如此,臣服……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议论声中,有震惊,有恐惧,有怀疑,但也隐隐夹杂着一丝如溪边老修士般的期待。
慕怜月听着,与秦玄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消息传播的速度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快,灵东宗臣服带来的冲击波,正在快速扩散,并开始引发底层民众心态的微妙变化。
就在这时,茶楼外传来一阵喧哗和呵斥声。
“滚开!臭要饭的!别挡着我们家少主的路!”
“求求您,行行好,我弟弟病了,只需要一颗最下品的‘清心丹’……”一个带着哭腔的少女声音哀求道。
“清心丹?那也是你们这些泥腿子配用的?再不滚,打断你们的腿!”
秦玄和慕怜月循声望去,只见街对面一间丹药铺前,几个衣着华贵、神色倨傲的护卫,正推搡着两个衣衫褴褛的少年少女。那少女约莫十四五岁,脸色苍白,怀里抱着一个气息奄奄、面色泛青的男孩,男孩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
周围路人纷纷避让,敢怒不敢言。那为首的华服青年,手持折扇,一脸嫌恶地用扇子掩住口鼻,仿佛怕被穷气沾染。
慕怜月眉头瞬间蹙起,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她本性善良,最见不得恃强凌弱之事。
秦玄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他目光落在那气息奄奄的男孩脸上,神识微动,便已察觉异样。男孩并非简单病症,而是中了一种阴寒之毒,且这毒素……与他之前抹杀的那个魔修“血屠”的灵力属性,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淡薄了许多。
“是魔气侵蚀,虽不致命,但拖延下去,会损其根基,甚至痴傻。”秦玄传音给慕怜月。
慕怜月闻言,眼中厉色一闪。她对那等以杀人为乐的魔修深恶痛绝,没想到其流毒竟已波及无辜孩童。
眼看那护卫扬起手,就要一巴掌扇向苦苦哀求的少女,慕怜月再也按捺不住,霍然起身。
“住手!”
她声音清冷,并不如何响亮,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同时,一丝灵王境后期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散发开来,虽只是一闪而逝,却让那几个嚣张的护卫动作一僵,那华服青年也脸色微变,惊疑不定地看向茶楼窗口。
秦玄依旧安稳地坐着,端起茶杯轻啜一口,仿佛眼前之事与他无关。但他神识已悄然锁定全场,确保慕怜月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他知道怜月心善,此事她既想管,他便由她,这也是她道心的一部分。
慕怜月莲步轻移,走下茶楼,来到街中。她容貌绝俗,气质空灵,即便衣着朴素,往那里一站,也瞬间成为了全场的焦点,将那华服青年和他那身锦袍都比了下去。
“不过是一颗清心丹,何必如此咄咄逼人?”慕怜月目光扫过那华服青年,语气平淡,却自有一股压力。
那青年被她的容貌和气度所慑,一时竟有些语塞。他身旁一个机灵点的护卫壮着胆子喝道:“哪里来的女子,敢管我们青岩城刘家的事?识相的赶紧走开!”
“刘家?”慕怜月微微挑眉,她自然没听过。她不再理会那护卫,径直走到那对姐弟面前,蹲下身,柔声道:“别怕,让我看看你弟弟。”
那少女看着眼前如同仙子般的慕怜月,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泣声道:“仙子,求您救救我弟弟,他前日去城外黑矿帮工,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慕怜月伸出纤指,搭在男孩腕脉上,一丝精纯温和的灵力探入。果然如秦玄所言,是阴寒魔气侵体,而且源头似乎与某种矿物有关。
“黑矿?”她捕捉到这个词,心中一动。
就在这时,那刘家少爷似乎觉得面子挂不住,色厉内荏地道:“哼!装什么好人!那黑矿是你能碰的?那里面邪门得很,进去的人十个有八个出事!这小子是自己找死!”
慕怜月缓缓站起身,目光清冷地看向刘家少爷:“既然如此,你们刘家明知那矿邪门,还招人去做工?”
刘家少爷被问得一噎,脸色涨红:“你……你胡说什么!那矿……那矿我们刘家早就封了!”
“封了?”慕怜月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洞彻人心的力量,“那为何这位小姑娘说,她弟弟是前日才去帮工的?”
周围人群顿时响起一阵窃窃私语,看向刘家众人的目光充满了质疑。
刘家少爷恼羞成怒:“贱人!敢污蔑我刘家!给我拿下!”
几名护卫闻言,虽然忌惮慕怜月方才显露的气息,但少主发话,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然而,他们刚踏出一步,就感觉一股无形的巨力压在身上,仿佛陷入了泥沼之中,连抬起脚都变得无比困难,一个个僵在原地,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自然是秦玄出手了。他甚至没有看向这边,只是心念微动,以神识凝聚气场,便让这些最多灵武、灵元境的护卫动弹不得。
那刘家少爷见状,吓得魂飞魄散,知道踢到了铁板,色厉内荏地放了一句“你们等着!”的狠话,带着一群动弹不得的护卫,连滚带爬地跑了。
慕怜月没去理会他们,转身对那少女温言道:“你弟弟的病,我能治。”
她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一颗自己平时炼制的、品阶不高但蕴含精纯生机的“蕴灵丹”,喂入男孩口中,并以自身温和的灵力助其化开药力,驱散魔气。
不过片刻,男孩脸上的青黑之色便迅速褪去,呼吸变得平稳悠长,缓缓睁开了眼睛。
“姐姐……”他虚弱地叫了一声。
那少女喜极而泣,拉着弟弟就要给慕怜月磕头:“多谢仙子救命之恩!多谢仙子!”
慕怜月连忙扶住他们:“举手之劳,不必如此。”她看着这对可怜的姐弟,心中牵挂的却是另一件事,“小姑娘,你刚才说,你弟弟是在城外的黑矿出事的?那到底是什么矿?在什么地方?”
少女擦了擦眼泪,心有余悸地说道:“回仙子,就在城西三十里的野狼谷。听说那里原本是个废弃的赤铁矿,前段时间不知怎么的,有人又说挖出了好东西,刘家就偷偷招人去挖,工钱给得高,但……但进去的人,很多都像我弟弟这样,回来就病倒了,严重的都没救回来……刘家怕事情败露,就把矿封了,还不准我们说出去……”
赤铁矿?魔气侵蚀?
茶楼之上,一直安静品茶的秦玄,眼中骤然闪过一抹精光。
普通的赤铁矿绝不可能产生能侵蚀修士的阴寒魔气。除非……那矿脉深处,伴生或者变异出了某种极其罕见的东西——“幽冥血铁”!
此物乃炼制魔道至宝的极品材料,至阴至寒,蕴含血煞之气,对修炼邪功的魔修乃是无上补品,但对寻常修士和凡人,则是剧毒!其形成条件极为苛刻,往往与地底阴脉和大量血腥杀戮有关。
血屠出现在这青岩城附近,恐怕绝非偶然!这背后,或许隐藏着更大的阴谋,甚至可能牵扯到某个潜伏的魔道势力!
秦玄放下茶杯,身影微微一晃,便已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慕怜月身边。
“怜月,”他开口道,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恐怕要去那野狼谷走一遭了。”
慕怜月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看着那对刚刚脱离危险的姐弟,再想到可能还有更多受害者,以及背后可能存在的魔患,她坚定地点了点头:“好!”
她取出一些银钱和几颗普通的培元丹递给那少女:“这些你们拿着,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生活。”
不顾姐弟千恩万谢,秦玄拉起慕怜月的手,两人身形一晃,便在周围路人惊骇的目光中,化作两道淡淡的流光,直奔城西野狼谷而去。
茶楼前的风波看似平息,但一条关于神秘强者出手惩戒刘家、救治贫苦姐弟,并追问黑矿的消息,已如同插上了翅膀,在青岩城内飞速传开。而秦玄和慕怜月,则直奔那可能隐藏着更大秘密和危机的矿脉深处。新的风暴,似乎正在这看似普通的赤铁矿脉中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