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元年六月初,北平 镇国公府
午后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国公府正厅的红木案几上,案上整齐叠放着十余卷红色锦缎,都是刚从苏州运来的上等料子,专为筹备长公主婚礼所用。安阳公主王岚, 坐在案旁,指尖轻轻抚过锦缎上的缠枝莲纹样,那纹样细密精致,倒与她宫中常用的锦缎规制有几分相似。耳边传来院外侍女们清点嫁妆的轻声细语,她眉眼间满是温和,只是那温和里,藏着几分皇家贵胄特有的从容气度。
“夫人,主公回来了!” 管家匆匆走进厅内,语气难掩激动,称呼里既带着对主母的敬重,又藏着对公主身份的忌惮。
王岚猛地抬头,起身时不小心碰倒了案边的茶盏,茶水溅到锦缎上,她却顾不上擦拭,快步朝府门外走去。身为公主,她自小在宫中习得端庄仪态,可此刻面对久别归来的夫君,所有规矩都被抛到了脑后。刚到二门外,便见叶青身着玄色锦袍,带着一身风尘从马车上走下来,身姿挺拔如旧,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旅途的疲惫。
“夫君!” 王岚快步上前,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披风,指尖触到他微凉的手,忍不住轻声问,语气里既有妻子的关切,又不失公主的温婉,“一路辛苦了,海上风浪大吗?怎么比预计的晚了两日?内务府先前递来的文书,还说你月初便能抵京,我这几日总放心不下。”
叶青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身边,笑着摇头:“路上遇到些小风浪,耽搁了几日,让你担心了。” 他看向府内忙碌的景象,目光落在那些红色锦缎上,又扫过王岚鬓边那支素雅的白玉簪 子,“看来你已经开始筹备婚礼了?内务府的人,该是你调遣来的吧?”
“是啊,” 王岚点头,引着他往厅内走,指尖不自觉地拂过袖口绣着的暗纹 —— 那是皇家公主特有的祥云纹,“我前几日让人从宫中调了内务府的老手来,长公主身份尊贵,婚礼自然不能马虎。这几日清点嫁妆、择选吉日,倒也忙得充实。”
两人刚走进正厅,王岚便让侍女奉上新沏的雨前龙井,亲自端到叶青面前:“这茶是宫里新贡的,你尝尝,解解旅途的乏。” 说着,她顺势坐在叶青身侧,目光落在案上的吉日清单上,语气自然地提起,“钦天监选了三个吉日,分别是七月初六、七月十八和八月初三,我看七月十八宜嫁娶、宜纳吉,只是还得听你的意思。”
叶青接过茶盏,喝了一口才开口:“吉日之事,你定便好,不必问我。你是公主,又是这府里的主母,这些事本就该由你做主。只是辛苦你了,既要顾着府里的事,还要操心宫里的规矩。”
王岚闻言,轻轻摇头,指尖划过清单上的墨迹:“说起来,这婚礼筹备得越热闹,我心里倒有些顾虑。府里的下人最近都在议论,说长公主是正牌公主,嫁过来之后,我虽是陛下义女,却终究不是亲生,怕是要…… 要把主母的位置让出来。”
她话音刚落,厅内的气氛便有些微妙。叶青握着茶盏的手顿了顿,正要开口,却见王岚抬眸看他,眼神里没有委屈,只有坦然:“夫君,你不必替我辩解。我嫁给你,从不是为了主母的位置,更不是为了公主的头衔。你与长公主联姻,是为了北疆的安稳、为了大盛的江山,我身为你的妻子,身为陛下的义女,更该明白这其中的分量,怎会因这点小事计较?”
她顿了顿,伸手握住叶青的手,指尖带着暖意:“你该知道我的性子。我不是看重名分的人,长公主嫁过来,咱们府里多了一位姐妹,她熟悉宫廷礼仪,我熟悉府中事务,咱们一同为你打理家事、分担烦忧,这才是好事。我身为你的妻子,若连这点气度都没有,岂不是丢了你的颜面?”
叶青看着她坦然的模样,心中满是暖意。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委屈你了。”
“不委屈,” 王岚笑着摇头,眼底闪过一丝明亮,“能帮到你,能为大盛出一份力,我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对了,如眉还在神都,要不要派人去接她回来?她若是知道你回来了,肯定会很开心。让她回来,也能帮着我一起筹备婚礼,熟悉府里的事。”
“不必,” 叶青摇头,“她在神都跟着苏清雪,也能学点东西。等婚礼临近,让她随送亲队伍一同回来便是。你这边,要是内务府的人不够用,随时跟我说,我让人从北平府调些可靠的人来,别让你太累了。” 他起身,整理了一下锦袍,“我刚回来,还有些北疆的军务要处理,先去书房一趟。府里的事,就拜托你了。”
王岚点头起身,亲自为他理了理衣领:“夫君放心去忙,这里有我呢。你也别太累了,晚膳我让厨房做你爱吃的红烧肘子,亲自送到书房去。”
叶青离开后,王岚重新坐回案旁,拿起那卷被茶水溅到的锦缎,让侍女取来干净的帕子,细细擦拭。她动作轻柔,眼神却带着几分坚定 —— 她不仅是叶青的妻子,更是安阳公主,是皇帝的义女,她必须做好表率,让这场联姻成为稳固江山的纽带,而不是引发纷争的导火索。
夕阳西下时,王岚亲自提着食盒去书房送晚膳。推开门,见叶青正对着北疆的地图沉思,案上还放着几封密信。她将食盒放在案上,轻声道:“夫君,先吃饭吧,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我让厨房多加了一道莲子羹,你最近劳心,喝点这个养养神。”
叶青抬头,见她眼中满是关切,心中一暖,放下手中的密信,走到她身边:“让你费心了。”
“我不费心,” 王岚笑着帮他盛饭,“我是你的妻子,照顾你是应该的;我是安阳公主,帮你稳固北疆、辅佐陛下,也是应该的。只是婚礼在即,你也要注意身体,别太累了。宫里那边,我已经让人递了文书,说婚礼筹备一切顺利,让陛下放心。”
叶青接过饭碗,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忽然觉得,有这样一位既是公主又通情达理的妻子在身边,便是他此生最大的幸运。无论神都的局势如何复杂,无论北疆的战事如何艰难,只要回到这座府中,看到王岚的笑容,他便能找到内心的平静与力量。
而此时的神都,长公主李令月正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忙碌筹备婚礼的宫人。侍女走进来,轻声道:“殿下,北平传来消息,镇国公已平安返回,安阳公主正在全力筹备婚礼,并无不满之意。听说公主还特意从内务府调了人手过去,事事都亲力亲为,生怕委屈了殿下。”
李令月闻言,握着窗棂的手指微微一紧,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早知道,自己身为大盛长公主,嫁去北疆做正妻是理所应当的事,先前还一直担心安阳公主会因主母之位心生芥蒂 —— 毕竟王岚既是皇帝义女,又与叶青早成婚,论情分论身份,都不该受委屈。可如今看来,是她多虑了,那位安阳公主远比她想得通透,竟将名分得失看得这般淡。
她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走到妆台前,看着铜镜里一身华贵宫装的自己。堂堂大盛长公主,金枝玉叶,到头来却要为了江山安稳,嫁给一个有妻子的男人;更可笑的是,还要担心自己是否会委屈了对方的发妻,像是在与旁人争抢夫君一般。这般身不由己的滋味,这般委屈,怕是只有她自己知晓。她抬手抚上鬓边的珠钗,指尖微凉 —— 这场看似风光的联姻,终究是她无法挣脱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