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阴魂不散
茅山来客的出现，像一块投入扎纸店平静水面的石子，荡开的涟漪并未因店门的关闭而立刻平息。
次日清晨，天色微亮。胡同里弥漫着破晓前的清冷雾气，早点摊的炉火才刚刚点燃，零星有几个早起遛弯的老人。张清玄如同往常一样，坐在柜台后，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那个紫砂壶，仿佛昨夜的一切从未发生。但若有心人细看，便能发现他墨镜后的目光，偶尔会掠过窗外某个角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胖子顶着鸡窝头，哈欠连天地从后院出来，准备履行他“买早餐”的职责。他揉着眼睛，嘴里嘟嘟囔囔：“老板也真是，昨晚那么大动静，今天还能起这么早……心理素质真不是盖的。不过那个红衣师妹长得是真水灵，可惜眼神不好，跟了那么个阴阳怪气的道士……”他一边嘀咕，一边偷偷瞄向柜台后的张清玄，见对方毫无反应，才松了口气，揣着钱溜出了门。
他刚走出胡同口，就感觉有两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一转头，果然看见凌薇和明远站在不远处的墙角阴影里。凌薇眼神复杂地看着他，欲言又止；明远则是一脸嫌恶，仿佛胖子是什么脏东西。
胖子心里一哆嗦，赶紧低下头，加快脚步，心里疯狂吐槽：‘阴魂不散啊！这俩茅山的怎么还蹲上点了？老板都不搭理他们了，还赖着不走……不会是看上我这身肥肉想抓去炼油吧？’他越想越怕，几乎是一路小跑去了早点铺。
等他提着热腾腾的豆浆油条小笼包回来时，那两人还站在那里，姿势都没怎么变。
“老板……他们……还在外面。”胖子把早餐放在桌上，小声汇报，像是被跟踪了的小媳妇。
“嗯。”张清玄应了一声，拿起一根油条，咬了一口，酥脆有声。他仿佛对外面那两人视而不见，专心享受着早餐。“今天这油条火候不错。”
胖子见他这副模样，也渐渐安心下来，是啊，有老板在，怕啥？他给自己盛了碗豆浆，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暖意下肚，胆子也壮了些，压低声音对也在吃早餐的陈子轩说：“瞧见没，这就叫定力！老板这才是干大事的人！”
陈子轩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看向张清玄的目光更加崇拜。
一天的日常照旧。抄书、练功、胖子研究新菜式——他今天打算尝试一道工序复杂的“八宝葫芦鸭”。张清玄则拿着那块拍卖来的陨石，在后院僻静处尝试引导其中的土属性元气，丝丝缕缕的精纯能量被星火之力小心翼翼地汲取、融合，他能感觉到体内那核心处的淡金色泽似乎又凝实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然而，外面的“观众”似乎并不打算让他们安生。
临近中午，胡同里渐渐热闹起来。收废品的吆喝声，邻居们的闲聊声，孩童的嬉闹声，交织成一片充满生活气息的背景音。就在这时，一阵略显刺耳的争吵声打破了这份喧闹中的和谐。
“你们到底什么人？为什么一直在这附近转悠？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是隔壁刘婶的大嗓门，带着警惕和不满。
“这位大娘，我们并无恶意，只是在此等人。”这是凌薇试图解释的声音，带着无奈。
“等人？等什么人需要在这墙角站一上午？我看你们就不像好人！尤其是这个穿道袍的，眼神凶得很！再不走我报警了！”刘婶显然不吃这一套，她在这个胡同住了几十年，对陌生面孔格外敏感，尤其是打扮还这么扎眼的。
“你！”明远似乎被激怒了，语气陡升。
店内的胖子和陈子轩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要出事”的表情。张清玄放下手中的陨石，微微蹙眉，起身走向店门口。
他推开店门，正好看到明远脸色铁青，似乎想对叉着腰、气势十足的刘婶动手，凌薇正死死拉着他。
“刘婶，没事。”张清玄开口，声音平淡，却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刘婶看到张清玄，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指着凌薇二人道：“小张啊，你来得正好！这两个人在这里晃悠一上午了，问什么都不说，我看他们就不是好东西！是不是想偷东西？”
凌薇看到张清玄，眼神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带着歉意道：“师兄，我们……”
张清玄没看她，目光落在明远身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茅山高徒，什么时候沦落到需要跟市井百姓动手了？”
明远被他一句话噎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猛地甩开凌薇的手，怒道：“张清玄！你少在那里说风凉话！若非为了凌薇师妹，我岂会在此受这窝囊气！”
“为我？”凌薇愕然看向明远。
张清玄却懒得理会他们之间的纠葛，对刘婶道：“刘婶，他们是我……远房亲戚，来找我有点事，脑子不太灵光，您别介意。”他随口扯了个谎。
刘婶将信将疑地看了看凌薇和明远，又看看张清玄，嘟囔道：“远房亲戚？看着是有点愣……小张你啊，就是心太善，什么人都往身边揽。”她摇摇头，又警告似的瞪了明远一眼，这才转身回了自己家。
一场风波暂时平息。
张清玄这才将目光正式投向凌薇和明远，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我说过，与茅山再无瓜葛。你们在此停留，毫无意义，只会扰我清静。”
“师兄！”凌薇急切道，“我知道你怨我们，怨师父，怨茅山！但当年之事，并非毫无转圜余地！师父他老人家这些年一直在暗中调查玄冥师兄的踪迹，也……也在寻找帮你恢复修为的方法！他心中是有愧的！”
“有愧？”张清玄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却听不出丝毫暖意，“他的愧疚，能让我被废的修为回来？能让我这些年流落街头、尝尽冷暖的经历消失？还是能让我那位好师兄玄冥停下他祸乱人间的脚步？”
他每问一句，凌薇的脸色就白一分。明远想反驳，却被张清玄那冰冷的目光慑住，一时竟开不了口。
“回去吧。”张清玄最后说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告诉玉衡真人，他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张清玄的路，自己会走。茅山的浑水，我不想再蹚。”
说完，他不再给凌薇任何说话的机会，转身回了店里，关上了门。
门外，凌薇呆立原地，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明远看着她伤心的样子，心疼不已，对张清玄的怨恨更深，他一把拉住凌薇的手腕：“师妹，我们走！他这种人，根本不值得你如此！”
凌薇却猛地甩开他，擦掉眼泪，眼神重新变得倔强：“不，我不走！明远师兄，你要走你自己走！既然找到了师兄，我就绝不会再放弃！”
她看着那扇紧闭的店门，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店内，胖子透过门缝看着外面，咂咂嘴：“老板，您这小师妹……还挺执着的哈。”
张清玄坐回柜台后，重新拿起紫砂壶，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无关紧要的插曲。他抿了一口冷掉的茶，淡淡道：“执着有时候是美德，有时候，则是愚蠢。”
他不再言语，心中却清楚，茅山的因果，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斩断的。凌薇和明远的出现，只是一个开始。玄冥的阴影，师门的旧怨，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不知何时就会落下。
而现在，他只想安静地喝完这杯茶，等着胖子那锅据说很费功夫的“八宝葫芦鸭”。
红尘俗世，恩怨情仇，终究抵不过眼前一餐一饭的实在。
当然，若是有人非要来破坏这份实在，那他也不介意，让某些人知道，即便修为被废，他张清玄，依旧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他摩挲着紫砂壶温润的壶身，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