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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书迷 > 历史军事 > 魏砥 > 第597章 雾裂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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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耀六年十月下旬,荆西寒意骤深。鬼哭岭外围,石敢小队在接到陈砥“长期监视、严禁靠近”的严令后,已将监视点后撤至距离岭口五里的一处隐蔽山坳。然而,岭内的异变并未因他们的退却而停止。

十月廿二,晨雾未散,负责了望的队员忽然发现,岭口方向那终年不散的青灰色雾气边缘,竟渗出几缕暗红色的“丝线”,如同滴入清水中的血污,缓慢而诡异地晕染开来。紧接着,一种低沉、压抑,仿佛无数人在地底深处痛苦呻吟的嗡鸣声,隐隐从岭内传来,持续了约半炷香时间才渐渐消失。

石敢立刻将这一异状用信鸽急报夷陵。几乎是同时,另一路从武陵郡城沅陵方向返回的探子带回一个更令人不安的消息:数日前,一支由郡府组织、前往辰水上游“犀牛潭”附近山区征收冬赋的税吏小队,连同二十名护卫郡兵,全部失踪!现场只留下凌乱的打斗痕迹、少量血迹,以及……用鲜血画在岩石上的、与南中“血眼山鬼”符号极其相似的扭曲图案!

武陵太守惊恐万分,已紧急关闭了通往辰水上游的数条山道,并上报江陵(荆州治所)和建业。然而,民间关于“山鬼出笼”、“血雾噬人”的流言已如野火般蔓延开来,靠近山区的村寨人心惶惶,甚至有整寨百姓弃家逃往平原。

“犀牛潭也出事了?”陈砥接到这两份几乎同时送达的急报,心头猛沉。鬼哭岭、犀牛潭,两个由星图指示的关键节点,几乎在同一时间出现血腥异变!这绝非巧合!

“主公,武陵郡兵战力平平,但二十人连同税吏全军覆没,对手绝非寻常盗匪。”马谡面色凝重,“现场血符与南中相同,恐怕……南中那股邪教势力,其活动范围远超我们预估,已经渗透或勾结了武陵深山中的某些蛮部,甚至可能……与鬼哭岭、犀牛潭的‘异象’本身有关!”

陈砥站起身,在书房内踱步。局势正在失控。司马懿在永昌的祭祀紧锣密鼓,西南各处的诡异事件却在同步升级、蔓延。它们像被同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而线的另一端,似乎就握在司马懿手中,或者,指向司马懿也在疯狂追寻的那个“门”后的东西。

“不能再被动等待了。”陈砥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传令苏飞,山地营进入最高戒备,抽调三百精锐,由苏飞亲自统领,秘密移防至夷陵与武陵交界处待命,但未经我令,不得越境。同时,以‘协防边境、剿灭流窜山匪’为名,行文武陵太守,要求其开放部分边境通道,并提供犀牛潭区域一切已知情报。”

“主公欲主动介入武陵?”马谡有些意外。

“犀牛潭是关键节点,不能任其落入邪教或司马懿之手。武陵郡府已无力控制局面,我们必须有所准备。但动作要快,要准,不能给蜀汉或朝廷留下干涉口实。”陈砥沉声道,“另外,加派人手,盯紧通往永昌、南中的所有隐秘小道,尤其是可能来自北方的可疑人员。我怀疑,司马懿的人,可能也在向武陵、甚至鬼哭岭方向活动。”

“诺!”

南中,李恢大营。

起复的益州郡丞张裔持节抵达,带来了朝廷的授权和部分援兵(一千精锐郡兵及数名太医署医官)。张裔年约四旬,面容精悍,眼神锐利,虽经贬黜,锋芒未减。他并未与李恢多做寒暄,立刻调阅了所有卷宗,亲自审讯了抓获的几名邪教外围分子(只是被蛊惑的普通蛮民),又带着医官和本地巫师深入最新被标记的村寨查验。

“李将军,此非寻常巫蛊。”张裔斩钉截铁地对李恢道,“对方组织严密,手段专业,利用的是南夷深植骨髓的对‘山鬼’、‘血祭’的恐惧。他们不仅杀人,更要诛心,瓦解朝廷在此地的统治根基。单纯军事清剿,如刀斩水,徒劳无功。”

“张郡丞有何高见?”李恢虽对张裔到来心情复杂,但知此人能力,且眼下危局容不得私心。

“双管齐下。”张裔道,“其一,以正破邪。立即以朝廷和刺史府(指庲降都督府)名义,发布安民告示,宣布此乃奸人假冒‘山鬼’、行邪术害人,朝廷已遣能人专司破之。同时,组织各寨头人、巫师参观被破获的邪教窝点,展示其装神弄鬼的工具(如致幻草药、伪装用的兽皮骨骸等),揭穿其伎俩。”

“其二,”张裔眼中寒光一闪,“以毒攻毒,以诡制诡。对方用血符诅咒,我们便用更‘正统’、更‘强大’的祭祀来净化、对抗。我已请来三位在南中颇有声望的大巫(皆已暗中向朝廷输诚),他们将联手举行一场盛大的‘驱鬼安境’法事,地点就选在下一个可能被袭击的大寨。届时,将军需派重兵护卫,并暗中设伏。若邪教徒敢来破坏或‘比拼’,正好一网打尽!”

李恢听得精神一振,此计将安抚民心与军事打击结合,确实比一味搜山高妙。“就依张郡丞之策!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张裔雷厉风行,告示当日便贴遍周边村寨,三位大巫联袂举办法事的消息也迅速传开,果然在一定程度上稳定了惶惶人心。同时,李恢调集精锐,在选定的村寨外围布下天罗地网,只等邪教徒现身。

两日后,月黑风高。三位大巫在寨中广场设坛做法,火光熊熊,诵经声悠远。寨民聚集围观,既期待又恐惧。子夜时分,外围警戒的哨兵果然发现了异常——数十个穿着黑色羽衣、脸上涂着血红纹路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山林中悄然冒出,朝着法坛快速逼近!

“来了!”埋伏的官兵精神大振。

然而,就在官兵准备合围时,那数十名邪教徒忽然停住,齐齐举起手中古怪的骨器,放在嘴边吹奏。没有声音发出,但一股无形的、令人心烦意乱、头晕目眩的波动瞬间扩散开来!靠近的官兵顿感不适,动作迟滞。紧接着,邪教徒们向法坛方向抛出了数十个黑乎乎的东西,落地即碎,爆开大团浓密的、带着刺鼻甜腥味的粉色烟雾!

“毒雾!掩住口鼻!”军官急呼。但烟雾扩散极快,迅速笼罩了法坛周边,寨民惊叫着四散奔逃,场面大乱。三位大巫的诵经声也被打断。

埋伏的官兵强忍不适冲入烟雾,与邪教徒短兵相接。邪教徒身手矫健,招式诡异,且似乎对毒雾有一定抗性,在烟雾中穿梭自如,官兵反而束手束脚。更麻烦的是,烟雾似乎有致幻作用,一些吸入较多的官兵开始敌我不分,胡乱攻击。

李恢和张裔在高处看得清楚,脸色都很难看。对方显然有备而来,这毒雾比之前的黑色液体更难对付!

“用强弓硬弩,覆盖射击烟雾区域!无差别!”张裔咬牙下令。虽然可能误伤己方和寨民,但绝不能放走这些核心邪教徒!

箭雨倾泻而下,烟雾中传来惨叫声。部分邪教徒中箭倒地,但仍有约半数借着烟雾和混乱,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鳅,迅速撤回了山林,消失不见。

此战,官兵斩杀邪教徒十九人,俘虏重伤三人(很快毒发身亡),但己方也伤亡三十余人,且让半数敌人逃脱,未能达成全歼目标。而那诡异的、能致幻并干扰神智的粉色毒雾,留下了更深的阴影。

“他们还有后手……而且,这种毒雾,与巴东罗宪所报的‘粉色幻雾’,何其相似!”李恢看着缴获的邪教徒骨器和残留的毒雾粉末,心中寒意更浓。这股邪教的威胁和技术,远超预期。

永昌,哀牢山,“地母之脐”环形山谷。

月圆之夜,子时三刻。

山谷中央,是一个直径超过三十丈的天然石台,石台表面布满岁月侵蚀的沟壑,但在特定角度下,能看出这些沟壑构成了一个极其庞大、复杂、令人望之心悸的符文阵列。石台边缘,矗立着十二根高矮不一的黑色石柱,柱身同样刻满密文。这里,便是“黑巫”口中的“门”前祭坛。

此刻,祭坛上灯火通明——燃烧的不是普通火把,而是一种掺入了石脂和特殊香料的绿色火焰,将整个祭坛映照得鬼气森森。近百名“黑巫”围绕祭坛跪伏,脸上涂着厚重的油彩,口中吟唱着古老而癫狂的咒文。为首的大巫,是一个骨瘦如柴、几乎被厚重羽衣和骨饰淹没的老者,他手持那根顶端镶嵌发光兽骨的法杖,站在祭坛最中心。

张貉及其五十名精锐部下,全副武装,守在距离祭坛百步之外的指定区域,屏息凝神,不敢发出丝毫声响。他们面前,堆放着此次祭祀所需的陨铁、石脂,以及那十二名被铁链锁住、跪成一排的“祭品”。“祭品”们似乎被喂食了某种药物,眼神涣散,口中流涎,却仍能发出野兽般的低沉呜咽。

时辰到。大巫高举法杖,吟唱声达到高潮,尖锐刺耳。他用法杖依次点向那些陨铁和石脂坛。令人惊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些陨铁在绿火映照和咒文吟唱中,表面竟泛起一层微弱的、星辰般的蓝色荧光;而密封的石脂坛,坛口也隐隐有黑红色的气息蒸腾而出,融入绿火之中,让火焰跳动得更加妖异。

接着,最血腥残忍的一幕上演。大巫挥动法杖,四名强壮的“黑巫”战士上前,两人一组,按住最前面的两名“祭品”,用黑曜石匕首割开他们的胸膛,掏出仍在跳动的心脏,高举过顶,让滚烫的心血喷洒在祭坛中心的符文上!随后是第三对、第四对……

整个祭坛很快被浓重的血腥气笼罩,鲜血沿着符文的沟壑流淌,发出滋滋的轻微响声,彷佛被祭坛吸收。随着“祭品”一个个被献祭,祭坛上那些古老的符文,开始逐一亮起暗红色的光芒,与绿火、陨铁蓝光、石脂黑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光怪陆离、令人心智摇撼的恐怖景象。

张貉等人看得胃里翻江倒海,几欲呕吐,但职责所在,只能死死忍住,紧握武器,警惕着可能发生的任何异变。

当第十二对心脏被掏出、鲜血浸透最后一片符文时,整个祭坛轰然一震!不是地震,而是来自祭坛本身,彷佛某个沉睡的巨物被惊醒。十二根黑色石柱同时发出低沉的嗡鸣,柱身上的符文次第亮起。祭坛中心,那些吸收了海量鲜血的符文,红光暴涨,相互连接,最终在祭坛中央上方三尺处的空中,凝聚成一个不断旋转的、拳头大小的暗红色光球!

大巫的脸上露出极度狂热与疲惫交织的神色,他嘶吼着将手中法杖狠狠插入光球下方的祭坛地面。法杖顶端的兽骨光芒大盛,与光球产生共鸣。

“喀啦啦——!”

祭坛后方,那面原本浑然一体的、布满藤蔓的峭壁,突然裂开了一道缝隙!缝隙初时只有一指宽,随着光球旋转和法杖光芒的注入,迅速扩大,最终形成一道高约两丈、宽一丈有余的、边缘闪烁着不稳定红光的幽深门户!门户内漆黑一片,却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古老尘土、奇异金属和某种生命气息的怪风,从中猛烈吹出!

“门……开了!”大巫喘息着,指向那道门户,对张貉嘶声道,“你们……可以进去……十人……限时一刻钟……紧跟……不得乱走……里面……时间与空间……是错乱的……”

张貉强压心中翻腾的恐惧与激动,点了九名最精锐、最大胆的部下,包括他自己,快步走向那道散发着不祥红光的门户。在踏入前的一瞬,他回头望了一眼祭坛上堆积的尸体、流淌的鲜血、和“黑巫”们狂热而疲惫的脸,心中划过一丝寒意:为了打开这扇“门”,代价是否太大了?门后,等待他们的,究竟是主公梦寐以求的宝藏,还是……通往地狱的入口?

没有时间犹豫,他深吸一口气,率先踏入了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身后九人紧随而入。红光在他们身后闪烁了几下,门户并未关闭,依旧维持着开启的状态,只是那吹出的怪风,似乎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呜咽声。

祭坛上,大巫瘫倒在地,由其他“黑巫”搀扶。他望着开启的门户,眼中除了狂热,也首次露出一丝深深的忧虑与敬畏。祖灵传说的“门”真的打开了,但门后的世界,真的是他们这些守护者所能理解和掌控的吗?

夷陵,十月廿五夜。

陈砥刚刚与苏飞议定秘密移防武陵边境的细节,亲卫急报:南边官道烽燧传来火光信号,示警有不明身份队伍高速接近!同时,城外多处巡哨也报告,听到南面山中传来大规模野兽惊奔的声响,以及隐约的、非人非兽的尖锐嘶鸣!

“这么快?”陈砥霍然起身。武陵的变故,竟已波及到荆西南境?

“苏飞,立刻带你的人上城戒备!马谡,组织郡兵疏散靠近山区的百姓入城,关闭所有城门!”陈砥快速下令,“派人去请夫人到安全处暂避。”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夷陵城这个边陲重镇,瞬间从沉睡中惊醒,进入战时状态。城头火把通明,兵甲铿锵。百姓虽惊惶,但在郡府官吏和军中号令下,还算有序地向内城收缩。

周蕙并未去所谓的“安全处”,而是换了一身利落的衣裳,带着阿絮和两名女兵,登上了都督府内最高的望楼。这里视野开阔,可以观察城内和南面情况。

“夫人,外面危险,还是下去吧。”阿絮劝道。

“无妨,这里看得清楚。”周蕙面色沉静,望着南面黑暗中隐约起伏的山峦轮廓。远处山中,确实有火光闪动,以及阵阵令人心悸的嘶鸣传来,越来越近。她注意到,城中虽然骚动,但军队调动井然,城门处防御森严,陈砥的应对显然早有预案,这让她心下稍安。

这时,马谡匆匆登上望楼,对周蕙行礼后急道:“夫人,主公请夫人移步城楼,有要事相商。”

周蕙微微一怔,随即点头:“带路。”

当她登上南城门楼时,陈砥正凝神望着城外黑暗。见她到来,点了点头,指向远方:“夫人请看。”

只见南面山道方向,出现了影影绰绰的火光,并非整齐的队伍,而是零散奔跑的火把,其间夹杂着凄厉的惨叫和兽吼。更近一些,已经能看到仓皇奔逃的人影,有百姓装束,也有少数溃兵打扮。

“是武陵方向逃来的难民和溃兵。”陈砥沉声道,“苏飞已派斥候前出接应并探查。但让他们入城前,必须严密甄别,防止奸细或……不干净的东西混入。”

话音刚落,派出的斥候快马回报,声音带着惊惶:“报——都督!前方三里,发现大量尸体!有百姓,有郡兵,死状……极其诡异!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干了血肉,只剩皮包骨头!而且……林子里有奇怪的粉色雾气在弥漫,我们的马一靠近就惊了!”

吸干血肉?粉色雾气?陈砥与周蕙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这与南中、巴东报告的邪教手段何其相似!难道武陵的邪教徒,已经驱使或释放出了某种恐怖的“东西”,并且正在向荆西蔓延?

“命令斥候撤回,用火箭远射试探那粉色雾气!所有接近城池的难民,先在城外临时营地隔离观察,由医官查验,有异常者立即隔离!城墙之上,多备火油、火箭、石灰!”陈砥一连串命令下达,语气斩钉截铁。

他转向周蕙,快速低语:“夫人,情势危急,远超预估。邪物或已现世。府中内务,暂由马谡协助。夫人可于城楼观战,但务必注意安全。若城有危……”他顿了顿,“我会让人护送夫人从密道撤离。”

周蕙却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妾既为都督之妻,夷陵主母,当与城池共存。都督无须分心。妾虽不能上阵杀敌,但可协助调度民夫、安抚妇孺、监督医护。请都督专心御敌。”

陈砥深深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只重重点头:“好!”这一刻,他不再将她仅仅视为需要保护的家眷,而是可以托付后背的同伴。

城外,哭喊声、嘶鸣声、以及某种令人牙酸的、仿佛巨大昆虫咀嚼的声音越来越近。黑暗之中,粉红色的雾气如同有生命的触手,正沿着山道,缓缓向夷陵城蔓延而来。雾中,隐约可见扭曲蠕动的巨大黑影,和点点猩红的光芒,如同饥饿的眼睛。

夷陵城的灯火,在这片席卷而来的诡异黑暗与粉雾面前,显得微弱而倔强。陈砥按剑立于城头,身后是紧张却未溃散的将士,身旁是并肩而立的妻子。一场超越寻常战争的、对抗未知邪异的防守战,即将在这荆西边城,惨烈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