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亚,戈壁滩与大草原的交界之地。
这里曾是古丝绸之路的咽喉,是商队与驿站串联起来的血脉,也是无数帝国军队来去时必经的补给线。
从沙俄到苏联,再到冷战后的独立国家,它始终处于大国势力的缝隙之中。
后来铁轨取代骆驼,公路线延伸到山谷与绿洲,但在苏联解体之后,这片土地很快被世界遗忘。
留下来的,是未拆除却已停转的机械厂,是长草的集体农庄,是被改造成黑市和批发市场的军营,还有沿着石油与天然气管线生活的工人。
他们在管道旁搭起铁皮房,日复一日守着阀门与仪表,不再有人问起他们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这些管道通往何方。
独立后的各个共和国,各自寻找生路。
有人依靠石油、天然气勉强支撑国家预算;有人设立“自由工业区”,引入外国资本和廉价劳动力;有的地方继续种棉花,靠出口换取粮食与外汇。
但在农村和矿区,失业、拖欠工资、学校关闭与医院倒塌这些问题从未离开。老一辈农工还保留着苏维埃时期的工会证、退伍证或厂牌徽章,很多人的床头柜里还放着早已失效的粮票。
年轻人则背着行李去了城市打零工,或者通过黑中介远赴莫斯科、伊斯坦布尔和迪拜。
东协的迅速发展似乎并没有影响到这里——东亚正在快速推进的尖端科技、太空计划、和城市新工业链似乎全部停在了中亚边界之外。
当地人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是更多的货车穿过公路口岸,运来消费品,运走铜矿、棉花和石油。
东方的巨龙正注视着东边的蓝色大洋与广阔的太空,对这里的荒漠、盐湖、戈壁和牧场并没有太多兴趣。
铁路线上,往北行驶的货运列车渐渐多了起来。
装煤炭、铜矿、铬矿和棉花的车厢重新出现,夜里在站台上待命,铁轨震动声重新回荡在空旷的荒原。
返程列车卸下的则是印刷油墨、手扶印刷机、无线电零件、医药包、便携电源和厚厚的笔记本——它们被贴上“教育物资”“医疗补给”“民用电台设备”的标签,然后被军卡悄悄运往城市与村镇间的旧仓库。
一些沉寂多年的广播频率被重新打开。夜里,人们拧开老式收音机,电流声之后,不再是流行歌曲,而是用低沉男声朗读的旧《苏维埃宪法》。
再过几日,节目变成工厂工人和教师参与的录播讨论,有人谈论工人代表会制度,有人提到工业国有化,有人提出是否应重新建立“人民委员会”。
城镇中心的墙壁上开始出现新刷的标语,红色油漆未干的笔触还带着滴痕。在集市的遮阳布下,有人偷偷发放印着锤子与镰刀图案的传单。
火车站附近的咖啡摊旁,几个戴着旧红军帽的老人小声交谈,他们说话轻,但周围的年轻人停下动作,悄悄侧耳倾听。
空气尚未变热,但风向确实变了。
最先出事的是费尔干纳盆地。
那里人口稠密,苏联留下的工业基础还在。
铁路工人罢工停运三天,货运列车被拦在站外。
车站的墙上涂上新的标语——“人民的土地,人民来管理”。有人贴出传单,呼吁恢复工人代表会选举。
当地政府派出警察维持秩序,但警戒线后面,很多人袖子下别着红布条,不再驱散人群。
接着是比什凯克的广播塔。一队年轻军官带着装甲车占领了电视台和电台大楼,播出了政变声明。
声明只有短短三句话:“军队接管国家事务,将成立临时人民委员会。”
广播声音还未结束,街上的人就开始聚集在一起,议论声此起彼伏,更多红旗被从尘封的箱子里取出来。
在阿拉木图,能源公司总部前聚集了几千人。工人自治委员会宣布停止向外国企业输送石油,并要求恢复国有化。当天夜里,政府派防暴部队试图驱散人群,但没有开枪。
凌晨时分,市政厅宣布转向“拥护社会化改革”,旧政府成员集体辞职。
中亚西部的城市阿克套,一片风沙中临海而建。
这里的港口是里海交通枢纽。
苏俄代表团以“能源合作与重建援助”为名进入港口,带来了工程机械、粮食与医疗物资。
第二天,工人代表会在港务局大厅举行会议,一块木板被搭成临时席位,一盏旧吊灯在头顶微微晃动。
会上通过了一个决议:将港口改组为“人民自管区”,所有运输收入用于粮食补贴与公共服务。
更北方的草原腹地,军营里的动静更大。
曾经参加过塔吉克战争的老军官重新戴上红星徽章,宣布“忠于人民的军队不应该为寡头守门”。
几个空军基地加入起义,将旧政府的高官送往临时军事法庭。
铁路沿线的士兵在站台卸下弹药箱,并为民兵分发武器,附近村镇的青年自发组成防御队,守在道路口。
风暴一路向南扩散。
在撒马尔罕老城区,一群年轻学生在蓝色圆顶清真寺外举起红旗。有人站在石阶上朗读一份宣言,宣言提到“土地归农民,工厂归工人,国家归人民”。
旁边的老人低声说:“我父亲当年也是在这种地方宣誓的。”
宣言读完后,人群没有散开,而是开始在街道墙上刷标语,商人们半掩着门观望,孩子们跟在后面好奇地看。
喀布尔的街头,旧政府军与民兵之间的冲突仍未结束,但这次,出现了新的旗帜。
人民阵线在一处被炸毁的电影院前搭起工棚,作为临时指挥点。
墙上挂着用粗布做的横幅,上面写着:“我们要学校、要粮食、要工会,而不是军阀的旗子。”
夜里,苏俄顾问团的车队驶入城市东侧的营地,带来了无线电设备和医疗箱,火光映着他们的影子在墙上晃动。
沙漠边缘的铁路小站布哈拉站,夜里气温很低,站房的玻璃被沙尘打得模糊。
几节货车车厢停在铁轨旁,车门敞开,里面装着印刷机、发电机、纸卷和折叠桌椅。
一群工人、教师和退伍军人把这些东西搬进旧仓库。
仓库的灯是临时接到发电机上的,光线发黄,映出墙上的新牌子:“人民委员会办公室”。有人在登记物资,有人铺设电线,还有人把窗户的破洞堵上。
仓库外,风吹起沙粒,刮在铁皮墙上。
远处偶尔传来枪声,但没有人停下手头的活。
不到一个月,哈萨克、吉尔吉斯、塔吉克的部分地区已经由临时委员会接管。
乌兹别克的局势最紧张,首都政府宣布戒严,却控制不住地方的兵力倒向工农委员会。
网络上传出消息,称有部队要求与莫斯科建立正式联系,重新加入联邦。
在这片土地上,风带着沙砾吹过戈壁与草原。
铁路仍在运转,但列车上运的已不是商品,而是印刷机、药品、书籍,和被默默护送的政治组织者。
集市上的人开始讨论“人民委员会”这个词,牧民在毡房里点着油灯议论新政,工厂的旧广播喇叭重新响起,播放起了许久未在这片土地上响起过的国际歌。
街头没有庆典,也没有鲜花,只有不断出现的新旗帜、不断刷新的标语墙,还有一座座临时会议室里彻夜未灭的灯光。
风从北方吹来,将红色的旗帜吹得猎猎响,仿佛在告诉人们,这场改变还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