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赢了。”
梅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丢进了死水里。
“这个剧本,我接了。”
面具少女猛地抬起头,那双隐藏在阴影后的红色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亮彩。
“您……”
“别高兴得太早。”
梅根打断了她,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我演戏,是要收演出费的。”
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面具少女的眉心。
“这个帝国,所有的‘烦恼’。”
“我要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梅根的身体里,爆发出亿万只蝴蝶。
不是一只。
不是一群。
是亿万。
幽紫色的蝴蝶,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她身体中喷涌而出。
它们汇聚成一道紫色的龙卷,瞬间冲破了囚牢的穹顶,冲向了天空。
整个城市的人,都看到了这辈子无法忘记的景象。
天空。
被紫色的蝴蝶淹没了。
它们遮蔽了太阳,将整座城市拖入了一片诡异的紫色黄昏。
接着。
蝴蝶开始下落。
像一场温柔的、致命的雪。
一个正在挥舞骨鞭的亚龙人监工,动作停住了。
一只蝴蝶,轻盈地落在了他的鼻尖上。
他那颗充满了暴虐与不耐烦的心,在这一刻,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所取代。
他看着鞭子下那个瑟瑟发抖的人类奴隶,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为什么要打他呢?
他那么弱小,那么可怜。
监工的脖子上,一个紫色的蝴蝶纹身,悄然浮现。
紧接着,一只崭新的、带着他身上暴虐气息的蝴蝶,从他的胸口破体而出,飞向了另一个人。
一个躲在角落里,啃食着发霉面包的老人。
他已经饿了三天了。
对这个世界的怨恨,比他身上的馊味还要浓。
一只蝴蝶落在了他满是皱纹的手背上。
怨恨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神明注视的、无与伦比的幸福感。
他放下了手里的面包,双手合十,老泪纵横。
他脖子上也浮现出蝴蝶的纹身。
一只带着饥饿与怨恨气息的蝴蝶,从他干瘪的胸膛里飞出。
一个正在华美宫殿里,因为找不到心爱耳环而大发雷霆的亚龙人贵族小姐。
一只蝴蝶透过窗户飞了进来,停在她华丽的头饰上。
烦躁瞬间被抚平。
她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美丽的脸,第一次觉得,或许,她应该把这份美丽,奉献给更伟大的存在。
一个蝴蝶纹身,出现在她光洁的后颈。
一只带着“傲慢”与“虚荣”的蝴蝶,从她胸口飞出。
一个正在神殿里,为自己私藏金币而沾沾自喜的祭司。
一个正在矿坑里,因为绝望而准备自尽的兽人奴隶。
一个正在铁匠铺里,为打造出杀人武器而痛苦的矮人铁匠。
一个正在森林边缘,为被捕获的同伴而哀伤的精灵。
男人。
女人。
老人。
孩子。
人类。
亚龙人。
兽人。
精灵。
矮人。
……
在这座城市,乃至整个亚龙人帝国的所有角落。
无论是谁,无论在做什么。
一只又一只的蝴蝶,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富人的贪婪。
穷人的嫉妒。
强者的暴虐。
弱者的恐惧。
母亲的哀伤。
孩子的迷茫。
所有智慧生物所能拥有的,最深沉、最扭曲、最原始的烦恼。
在这一刻,都被那些蝴蝶温柔地亲吻。
然后,转化。
转化成同一种情绪。
一种对某个至高存在的,最纯粹的、最狂热的、不夹杂任何私心杂念的……
爱慕。
与臣服。
无数的蝴蝶纹身,在无数的皮肤上绽放。
无数只新的蝴蝶,从无数个胸膛里钻出。
它们汇聚成新的洪流,飞向更远的地方。
飞过沙漠。
飞过雪山。
飞过海洋。
飞向这个帝国的每一个村庄,每一座城市,每一个哨站。
这是一场席卷整个帝国的瘟疫。
一场无声的、温柔的、不可抗拒的革命。
它不带来死亡,只带来新生。
在扎尔汗的中心广场上。
梅根张开双臂,闭着眼睛,享受着这亿万灵魂的合唱。
她的脚下,紫色的裙摆铺开,如同神国降临。
面具少女和伊莉丝站在她身后,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看着那些刚刚还在互相仇视、互相戒备的奴隶与监工,此刻都放下了武器,放下了枷锁。
他们脸上带着如出一辙的、幸福到诡异的笑容。
他们一步一步,走向广场的中央。
走向那个紫裙的少女。
然后,虔诚地,跪倒在地。
……
整个扎尔汗,乃至整个亚龙人帝国,都变了。
一夜之间。
没有血流成河的政变,没有改朝换代的战火。
一切都安静得诡异。
昨天还挥舞着骨鞭,把奴隶当牲口一样抽打的监工,今天却主动打开了囚牢的铁门。
他脸上带着一种圣洁的、发自肺腑的笑容,对着那些瑟瑟发抖的人类和兽人深深鞠躬,道歉。
“从今天起,没有奴隶了。”
他的话语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我们都是虚月帝国的公民,是女神座下平等的子民。”
奴隶们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有人以为是新的骗局,下意识地抱住了头,等待着即将落下的鞭子。
但鞭子没有来。
来的是干净的清水,和还带着热气的黑面包。
那个曾经因为踩脏了他的靴子,就活活打死一个兽人小孩的监工,此刻正蹲在地上,用自己的袖子,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一个人类女孩脸上的污垢。
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女孩吓得浑身僵硬。
但那监工的眼睛里,没有了以往的暴虐与贪婪,只有一种纯粹的、狂热的、想要奉献一切的虔诚。
整个城市,都在上演着这样荒诞的剧目。
曾经高高在上的亚龙人贵族,走出了他们金碧辉煌的宫殿。
他们脱下华服,换上粗布衣,走进最肮脏的贫民窟,为那些生了病却无钱医治的穷人清洗伤口。
曾经只为杀戮而存在的士兵,放下了手中的屠刀。
他们开始修葺倒塌的房屋,开垦荒芜的田地,用那双习惯了握剑的手,笨拙地抱起因为饥饿而哭泣的婴孩。
城墙上那些用来炫耀武力、恐吓敌人的骸骨,被一具具取下。
人们为这些不知名的死者建立墓碑,在墓前献上新采的野花。
没有人命令他们。
也没有人监督他们。
一切都是自发的。
发自内心的。
因为在他们的脖颈上,在那鳞片或皮肤之下,都多了一个淡淡的、不凑近看几乎无法察觉的紫色蝴蝶纹身。
那是信仰的烙印。
也是……烦恼被收割后,留下的空洞。
他们不再为自己的得失而烦恼,不再为他人的眼光而焦虑。
他们唯一的“烦恼”,就是如何才能更好地取悦那位赐予他们新生的女神。
如何才能让这个世界,变成女神眼中喜欢的样子。
在中央广场的废墟上,一座新的神殿正在拔地而起。
没有金银珠宝,没有宏伟雕像。
所有的建材,都是最普通的石头和木料。
每一个公民,无论男女老幼,无论种族,都在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有人搬运石块,有人搅拌泥浆,有人负责伙食。
汗水浸湿了他们的衣衫,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那是一种找到了生命意义的、无比充实的幸福。
在神殿不远处,一个临时的“理事厅”也建立起来。
没有国王,没有宰相。
几十个来自各行各业的人坐在一起,激烈地辩论着城市的未来。
一个曾经的农奴,正唾沫横飞地阐述着他关于农田水利改造的看法。
他对面,一个曾经的大学士,正侧耳倾听,不时点头,甚至还拿出纸笔记录要点。
他们的身份、地位、学识,在这一刻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谁的方案,能让这个城市变得更好。
谁的建议,更能体现女神“平等”与“奉献”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