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带着几分醉人的暖意,卷着庭院里新绽的蔷薇花香,从敞着的轩窗溜进雅间,拂得案上的茶烟袅袅散开。沈清辞捏着半盏碧螺春,指尖刚触到温热的杯壁,就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喧哗,混着瓷器碎裂的脆响,硬生生搅碎了这午后的清宁。
“这‘醉仙楼’的隔音越发差了,”苏明轩搁下手中的折扇,俊朗的眉峰微微蹙起,“先前瞧着掌柜的办事还算妥帖,怎的如今连这点秩序都维持不住?”
坐在对面的萧煜然正低头剥着一盘新鲜的莲子,闻言抬眸一笑,眼底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懒:“许是哪位不长眼的纨绔又在撒野了,咱们且坐着看戏,若实在扰得慌,再让掌柜的来处置便是。”
沈清辞放下茶杯,侧耳听了片刻,那喧哗声里夹杂着几句蛮横的叫嚣,隐约能辨出“赔钱”“懂不懂规矩”之类的字眼,还有一个略带怯懦的女声在低声辩解。她挑了挑眉,起身道:“左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下去瞧瞧热闹?万一是什么有趣的事儿,错过了岂不可惜?”
苏明轩本就有些按捺不住,闻言立刻附和:“正有此意!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在京城第一楼这般放肆。”
萧煜然无奈地摇摇头,将剥好的莲子推到沈清辞面前,跟着起身:“你们俩啊,就是爱凑热闹。也罢,我便陪着你们一起,免得待会儿闹出事来,没人收拾烂摊子。”
三人下楼时,大厅里已是一片狼藉。几张桌椅被掀翻在地,地上泼洒着茶水和菜肴,碎瓷片散落各处。一个穿着锦缎华服的年轻公子正叉着腰,对着面前一位身着素衣的女子厉声呵斥,身边围着几个凶神恶煞的仆从,显然是他的跟班。
那女子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梳着双丫髻,眉眼清秀,只是此刻脸色发白,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布包,嘴唇抿得紧紧的,虽面带惧色,眼神却透着几分倔强。她身旁站着一个同样年轻的男子,穿着粗布衣衫,像是她的兄长,正挡在她身前,对着华服公子拱手道:“公子息怒,舍妹并非有意冲撞,还请公子高抬贵手,饶过我们这一次吧!”
“高抬贵手?”华服公子嗤笑一声,语气嚣张至极,“她撞翻了本公子的酒菜,弄脏了本公子的新衣裳,一句‘并非有意’就想了事?我告诉你,今天若是不赔偿一百两银子,你们兄妹俩别想走出这醉仙楼的大门!”
“一百两?”那男子脸色骤变,急声道,“公子这未免也太过分了!您的酒菜和衣裳加起来,也值不了十两银子,为何要这般狮子大开口?”
“过分?”华服公子眼睛一瞪,抬手就要去推那男子,“本公子的东西,岂容你这穷酸小子置喙?我说值一百两,它就值一百两!识相的赶紧掏钱,不然休怪本公子不客气!”
眼看那男子就要被推倒在地,沈清辞脚步一错,已然挡在了他身前。她身形纤细,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裙,看似柔弱,却自有一股凛然的气场,让华服公子的手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这位公子,”沈清辞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声音清悦却带着几分穿透力,“光天化日之下,强买强卖,敲诈勒索,这便是京城贵公子的做派?未免也太有失体面了些。”
华服公子愣了一下,上下打量着沈清辞,见她容貌绝色,气质不凡,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惊艳,但随即又被她的话惹恼,冷哼道:“哪里来的黄毛丫头,也敢管本公子的闲事?我劝你少管闲事,免得引火烧身!”
“闲事?”沈清辞挑眉,目光扫过地上的狼藉,“这位姑娘不过是不小心撞了一下,你便要索赔一百两,这分明是敲诈。我沈清辞最见不得这种仗势欺人的行径,今日这闲事,我还惯定了!”
“沈清辞?”华服公子脸色微微一变,显然听过这个名字。近来沈清辞在京城声名鹊起,不仅是永宁侯府的千金,还开了胭脂铺、肥皂铺,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就连宫中的娘娘们都对她青睐有加。但他仗着自己的父亲是礼部侍郎,平日里横行惯了,也不怎么将一个女子放在眼里,当下梗着脖子道:“就算你是永宁侯府的千金,也不能插手我的事情!这两人冲撞了我,就该赔偿!”
苏明轩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几分冷意:“礼部侍郎家的公子,原来就是这般模样?仗着家世欺压百姓,传出去不怕丢了你父亲的脸?”
华服公子认出苏明轩是英国公府的世子,气焰顿时弱了几分,但依旧嘴硬道:“苏世子,这是我与他们之间的恩怨,与你无关,还请你不要多管。”
“怎么就与我无关了?”沈清辞接过话头,语气带着几分戏谑,“这醉仙楼是我常来的地方,如今被你闹得乌烟瘴气,影响了我的雅兴,自然就与我有关了。再说了,你张口就要一百两,不如我们来算算,你到底损失了多少?”
她转头看向一旁吓得瑟瑟发抖的掌柜,道:“掌柜的,麻烦你过来一下,算算这位公子桌上的酒菜和他身上的衣裳,一共值多少银子。”
掌柜的早就想上前劝解,只是被华服公子的仆从拦住,此刻得了沈清辞的示意,连忙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说道:“回沈小姐,这位公子点的酒菜,一共是八两银子,至于衣裳……小人眼拙,看不出具体的价钱,但想来最多也就二三十两。”
“你胡说!”华服公子急声道,“我这衣裳是江南进贡的云锦做的,光是布料就值五十两,加上手工,至少也得八十两!你这掌柜的,是不是想包庇他们?”
掌柜的脸色一白,连忙摆手:“公子息怒,小人不敢撒谎,这云锦虽贵,但公子身上这件的做工和纹样,确实值不了八十两,最多也就四十两。”
沈清辞轻笑一声,看向华服公子:“听到了吗?酒菜八两,衣裳四十两,加起来一共四十八两。就算算上你所谓的‘精神损失费’,凑个整数,五十两也就顶天了。你张口就要一百两,这是打算把剩下的五十两装进自己的口袋,还是觉得别人都是傻子,任由你敲诈?”
周围围观的食客们早就看不惯华服公子的行径,此刻听沈清辞这么一说,纷纷附和起来。
“就是啊,五十两都够普通人家过好几年了,这公子也太贪心了!”
“仗着自己是官二代,就横行霸道,真是让人不齿!”
“沈小姐说得对,就该好好治治这种纨绔子弟!”
华服公子被众人说得面红耳赤,又羞又恼,指着沈清辞道:“你……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我今天就要一百两,少一分都不行!”
“若是我偏不给呢?”沈清辞语气淡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你敢?”华服公子怒视着她,“我父亲是礼部侍郎,你若是敢得罪我,我让我父亲参永宁侯一本,让你们侯府吃不了兜着走!”
“哦?”沈清辞挑眉,眼底闪过一丝冷意,“礼部侍郎?好大的官威!只是不知道,当皇上知道他的儿子在外面敲诈勒索,欺压百姓,会是什么反应?再者说,我永宁侯府忠心耿耿,为朝廷立下赫赫战功,岂会怕你一个小小的礼部侍郎?”
她顿了顿,语气越发凌厉:“你今日若是识相,便收了五十两银子,就此作罢。若是再胡搅蛮缠,休怪我不客气!我不仅要让你父亲知道你的所作所为,还要将此事闹到御史台去,让你成为全京城的笑柄!”
华服公子被沈清辞的气势震慑住了,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他知道沈清辞说得出做得到,若是真的闹到御史台去,他父亲不仅保不住他,还可能受到牵连。想到这里,他的气焰顿时消了大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萧煜然适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慵懒的威胁:“公子,识时务者为俊杰。沈小姐已经给你留了面子,你若是再不识趣,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苏明轩也跟着点头:“不错,今日之事,若是传出去,对你父亲的仕途可是大大不利。你自己好好想想,是要五十两银子,还是要你父亲的乌纱帽?”
华服公子权衡了片刻,最终咬了咬牙,恶狠狠地瞪了那对兄妹一眼,对着沈清辞道:“好!今日我就听沈小姐的,五十两就五十两!但这两人,我记下了,以后最好别让我再碰到!”
沈清辞懒得跟他计较,转头对那对兄妹道:“你们有五十两银子吗?若是没有,我可以先借给你们。”
那女子连忙摇头,从布包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沈清辞:“多谢沈小姐出手相助,我们这里有五十两银子,足够赔偿了。”
沈清辞接过银子,递给华服公子:“拿了银子,赶紧带着你的人离开,别在这里碍眼。”
华服公子接过银子,狠狠瞪了众人一眼,带着仆从悻悻地离开了醉仙楼。
一场闹剧就此落幕,围观的食客们纷纷对着沈清辞竖起了大拇指,称赞她见义勇为,机智果敢。
“沈小姐真是好样的!”
“不愧是永宁侯府的千金,既有美貌,又有胆识!”
沈清辞对着众人笑了笑,转头看向那对兄妹,温声道:“你们没事吧?”
那男子连忙拱手道谢:“多谢沈小姐、苏世子、萧公子出手相救,若非你们,我们今日恐怕就要遭殃了。小人名叫林文彦,这是舍妹林婉儿,我们是来京城投奔亲戚的,没想到竟遇到这种事情。”
林婉儿也跟着福了福身,怯生生地说道:“多谢沈小姐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罢了,”沈清辞摆了摆手,“你们也别太担心,那种纨绔子弟,不过是纸老虎,吓唬吓唬也就罢了。对了,你们投奔的亲戚找到了吗?”
林文彦脸上露出几分苦涩:“说来惭愧,我们到京城后,才知道亲戚已经搬离了原来的住处,如今我们也不知道该去哪里。”
沈清辞微微颔首,目光落在林婉儿手中的布包上,见她一直紧紧攥着,似乎里面装着什么重要的东西,不由好奇地问道:“婉儿姑娘,你这布包里装的是什么?方才我见你一直护着它。”
林婉儿愣了一下,有些犹豫地看了看林文彦,见林文彦点了点头,才小心翼翼地打开布包,里面竟是一叠叠绣工精美的绣品,有手帕、荷包、扇套,还有一些小巧玲珑的香囊,绣纹细腻,色彩鲜艳,栩栩如生,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巧手。
“这些都是舍妹绣的,”林文彦解释道,“我们家乡的绣活在当地小有名气,舍妹的手艺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我们本想着来京城投奔亲戚,顺便将这些绣品卖掉,换些银子糊口,没想到……”
沈清辞拿起一个绣着兰草的荷包,细细打量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这绣品的工艺精湛,比京城市面上常见的绣品还要精致几分,若是好好包装推广,定然能受到不少人的喜爱。
她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念头,笑着说道:“林姑娘的绣活真是不错,精致美观,很有特色。我正好想开一家绣品铺,不知林姑娘是否愿意与我合作?”
林文彦和林婉儿都愣住了,显然没想到沈清辞会提出这样的建议。
“沈小姐,您……您说的是真的?”林婉儿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
“自然是真的,”沈清辞点头笑道,“我看你的绣品很有潜力,若是能加以推广,定然能畅销。我出资金和店铺,你负责提供绣品,所得利润我们三七分成,你七我三,如何?”
这样的条件,对于林婉儿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她原本只是想卖掉手中的绣品,换些银子糊口,没想到竟然能得到沈清辞的赏识,与她合作开铺。
林文彦连忙拱手道:“沈小姐,这……这太谢谢您了!您不仅救了我们,还愿意给我们这样的机会,我们真是无以为报!”
“不必客气,”沈清辞笑道,“我也是看中了林姑娘的手艺,觉得这是一笔双赢的买卖。再说了,我向来喜欢结交有才华的人,林姑娘的绣活这么好,若是被埋没了,岂不可惜?”
她转头对苏明轩和萧煜然道:“你们觉得这个主意如何?”
苏明轩笑着点头:“这主意甚好!林姑娘的绣品确实精致,开一家绣品铺,定然能大受欢迎。清辞,你这经商的头脑,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萧煜然也附和道:“不错,这绣品很有特色,市面上确实少见。而且沈小姐的名声在外,有你的加持,绣品铺定然能生意兴隆。”
得到两人的赞同,沈清辞心中更有底了,对着林文彦和林婉儿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这么定了。我这几日就安排人找店铺,装修铺货,你们也回去准备一下,多绣一些不同款式的绣品,我们争取早日开业。”
“好!好!”林婉儿激动得眼眶都红了,连连点头,“沈小姐,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绣,不会让您失望的!”
“我相信你,”沈清辞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对了,你们现在没有住处,不如先搬到我侯府的别院去住,那里环境清幽,也方便你们做事。”
林文彦和林婉儿更是感激涕零,连忙道谢:“多谢沈小姐,您真是太好了!”
“不必多礼,”沈清辞摆了摆手,“互帮互助是应该的。以后我们就是合作伙伴了,不必这么见外。”
处理完这件事,三人重新回到了雅间。苏明轩端起茶杯,对着沈清辞敬了一杯:“清辞,今日这事办得真是漂亮,既惩治了纨绔,又发掘了人才,还顺便多了一笔生意,真是一举三得!”
沈清辞抿了一口茶,笑道:“不过是顺手为之罢了。再说了,那礼部侍郎的儿子确实太过分了,若是不给他点教训,他以后还不知道要欺压多少人。”
萧煜然笑着说道:“你啊,就是这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过话说回来,你开的胭脂铺和肥皂铺已经够火爆了,现在又要开绣品铺,你就不怕忙不过来吗?”
“忙是肯定会忙的,但我喜欢这种充实的感觉,”沈清辞眼中闪烁着光芒,“而且,我觉得做生意就像探险,每开一家新的店铺,都是一次新的挑战,很有意思。再说了,我也不是一个人在忙,有掌柜的和伙计们帮忙,还有你们这些朋友支持,我有什么好怕的?”
苏明轩笑道:“说得好!以后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你尽管开口,我们一定鼎力支持!”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沈清辞笑着说道,“等绣品铺开业,还得麻烦你们多帮我宣传宣传呢!”
“没问题!”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绣品铺的具体事宜,沈清辞说起了自己的想法:“我打算将绣品铺命名为‘锦绣阁’,寓意着绣品精美,前程似锦。店铺的装修要雅致一些,突出绣品的特色。绣品的种类也要丰富一些,除了常见的手帕、荷包、扇套,还可以绣一些屏风、挂画、衣裙,满足不同客户的需求。”
“这个名字不错,”萧煜然点头道,“锦绣阁,既好听又贴切。装修雅致一些,也符合绣品的气质。至于绣品的种类,我觉得可以再增加一些男士用品,比如荷包、扇套、笔袋之类的,这样客户群体也能更广泛一些。”
“这个主意好!”沈清辞眼前一亮,“我怎么没想到呢?男士用品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方向,很多公子哥都喜欢精致的小物件,我们可以多设计一些适合男士的绣品,肯定能受欢迎。”
苏明轩也补充道:“我觉得还可以推出定制服务,根据客户的需求,绣上他们喜欢的图案或者名字,这样更有特色,也能吸引更多的客户。”
“定制服务?这个好!”沈清辞连连点头,“这样一来,我们的绣品就更有竞争力了。而且,定制服务的价格可以定得高一些,也能增加利润。”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越聊越投机,绣品铺的雏形也渐渐清晰起来。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沈清辞看了看窗外,说道:“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绣品铺的事情,我明天就开始安排,有什么进展,我再告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