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阳透过联盟筹备处的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李砚站在挂着七国疆域图的墙壁前,指尖划过青川河的蜿蜒河道,赵瑾捧着一叠竹简在旁等候,案几上的陶壶正冒着热气,茶香混着窗外传来的市井喧闹,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互市规则的草稿,七国商人代表那边有回复了?”李砚转过身,袖口扫过案几上的铜爵,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赵瑾将竹简递过去,指尖在“度量衡统一”那一页停住:“西凉和北漠的商人对‘以尺为度、以斗为量’没意见,倒是南国使臣提了个问题——他们的丝绸按匹算,一匹该折合多少尺?”他说着,从袖中掏出南国商人画的丝绸卷轴图,上面用朱砂标着长短宽窄,“还有关税,炎国虽没来,但他们的私商总在黑石渡附近打转,要不要把他们也算进‘过境税’的范畴?”
李砚展开竹简,墨字在阳光下泛着光泽。他忽然笑出声,指着“关税减免”一条:“你看这里,我们写‘盟国商人减免三成’,却没说清‘盟国’是否包括尚未签约的西凉。这漏洞,被他们抓住了。”他提笔蘸墨,在空白处补了一行小字:“凡承认《止战盟约》基本原则者,皆属盟国范畴”,又对赵瑾道,“去请陈默来,他管着民生,对各国商情熟。”
陈默来得很快,粗布短打沾着些泥土,显然刚从屯田区回来。听闻南国商人的疑问,他从怀里掏出个麻布包,倒出几枚不同样式的尺子:“这是我让工匠仿的七国尺子,最长的是北漠的骨尺,比我们的木尺多三寸;最短的是南国竹尺,差着两指。要统一,就得定个新标准。”他拿起一支刻着刻度的铜尺,“我看用这个,以靖安王都的城墙砖为基准,十砖长为一丈,分作十尺,各国商人都能看懂。”
“至于丝绸,”陈默又从包里取出半匹素绸,“南国的匹,是指两臂平伸的长度,我们按这个标准折算成五丈,写进规则里。关税的话,炎国私商按‘非盟国’算,加倍征收,正好能逼他们滚蛋。”
李砚看着铜尺上均匀的刻度,忽然想起刚穿越时,用现代卷尺给阿翠量身高的场景,嘴角不自觉地扬了扬:“就按你说的办。再让人去洛邑书坊,把新度量衡刻成木牌,挂在互市点最显眼的地方。”
三人正商议着,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刘三掀帘而入,手里举着块令牌,上面刻着北漠的狼图腾:“北漠的商人代表到了,说带了十匹战马当见面礼,想立刻谈互市的事。”
“请他们到会客厅,”李砚放下笔,理了理衣襟,“正好让他们看看新订的规则,若是没意见,今天就能签个初步协定。”
会客厅里,北漠商人代表巴特尔正摸着案几上的青瓷茶杯,指节上的老茧蹭得杯沿咯咯作响。他身后的两个随从背着弓,腰里别着弯刀,眼神警惕地扫过墙上的七国图——当看到北漠草原被用绿笔标出“马市交易区”时,巴特尔的喉结动了动。
“李先生,”巴特尔操着生硬的靖安话,指节敲了敲桌面,“我们的战马,要换南国的茶叶、靖安的铁器。但你们的规则里说‘月交易量不得超过百匹’,这太少了。”他从怀里掏出张羊皮卷,铺开后露出密密麻麻的马蹄印,“草原上的马,每年能生两百匹,卖不出去,冬天就要饿死。”
李砚示意陈默打开一个木箱,里面码着二十把镰刀,刀刃在光线下闪着冷光:“这是用南国铜矿炼的铁,比寻常镰刀锋利三成。北漠若能每月供应五十匹战马,我们不仅保证铁器供应,还教你们打马掌的法子——有了马掌,战马能多活五年。”他说着,拿起一把镰刀,轻轻划过案几的木边,木屑簌簌落下,“至于交易量,可分季度调整,若西凉加入联盟,他们的草场能养更多马,那时再放宽不迟。”
巴特尔的眼睛亮了。他曾见过靖安骑兵的马掌,知道那玩意儿能让马蹄在碎石地上不流血。他猛地拍了下大腿,羊皮卷上的马蹄印都跟着颤动:“成交!但我们要派牧民学打铁,就在青川河互市点,你们得给房子。”
“没问题,”赵瑾接过话,“互市点西侧正在盖二十间土房,北漠的工匠可以住那里,南国的茶农也会来,正好互相学学。”
正说着,门外又传来通报声——南国使臣带着三个茶商到了。为首的使臣捧着个锦盒,打开后露出两饼茶砖,茶香瞬间盖过了厅里的汗味:“李先生请看,这是我们的‘云雾茶’,用青川河的泉水泡,能解马奶的腥气。”他指了指茶砖上的印记,“按新规则,一块茶砖换两匹北漠的小马驹,如何?”
巴特尔凑过去闻了闻,眉头舒展:“要得。但我们的马要活的,不能是病马;你们的茶,也不能有霉味。”
“可以在互市点设个‘验货台’,”李砚接过话,“北漠派兽医、南国派茶师,靖安派官吏监督,谁也别想耍赖。”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会客厅里的争论就没停过。洛邑的粮商担心青川河的粮价冲击本地市场,陈默便提出“分区定价,王都周边保持原价,边境按市价浮动”。直到日头偏西,竹简上的墨迹干了又添,添了又干,终于敲定了《七国互市基本规则》的最终版本。
“签字吧。”李砚将沾着朱砂的笔递给众人。巴特尔用狼毫蘸了朱砂,在羊皮卷的末尾按了个手印;南国使臣写下自己的名字,笔锋带着南国特有的圆润;西凉商人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签了字。
消息传到青川河互市点时,夕阳正把河水染成金红色。临时搭建的木棚下,孙六带着护卫队挂起新做的木牌,上面用七国文字写着“今日开市”。第一个来交易的是个莒国的老农,背着半袋土豆,想换些盐巴。记账的文书刚要按新规则折算,李砚走过来,拿起一个土豆:“莒国已被炎国吞并,这些百姓不容易,多给半两盐。”
老农捧着盐袋,手抖个不停:“先生,炎国的兵在莒城烧了我们的房子,要是早有这互市,我们也不用逃了……”
李砚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远处,北漠的马队正踏着尘土而来,为首的巴特尔骑着匹黑马,手里举着刚换的镰刀;南国的茶商正指挥着伙计卸茶砖,茶香飘得老远;西凉的胡商打开骆驼上的货箱,露出里面闪闪发光的宝石。
“先生,”陈默拿着账本过来,脸上带着笑意,“才一个时辰,交易额就有五百两了。北漠的马换了南国的茶,西凉的宝石换了靖安的铁器,连洛邑的绸缎商都来订了二十匹南国丝绸。”他忽然压低声音,“但我看到周明的旧部在人群里晃,好像在记我们的交易品种。”
李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一个穿灰衣的汉子正假装看茶砖,手指却在袖口里飞快地划着。李砚冷笑一声:“让他记。越是知道我们的好处,炎国的商人就越想进来,炎烈想拦也拦不住。”他忽然想起什么,对陈默道,“去告诉刘三,把那十台投石机往互市点挪两台,不用架起来,就摆在入口处,让他们看看联盟的底气。”
暮色渐浓时,互市点的火把亮了起来,像一条火龙蜿蜒在青川河畔。李砚站在临时搭起的高台上,看着往来的商人和挑着货担的百姓,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赵瑾捧着一卷《非战策》,书页上写满了批注。
“父王派人来了,”赵瑾的声音有些沉,“说互市可以搞,但各国联盟的事,要等炎国退兵再说。”他指着《非战策》里“合纵抗强”那一页,“父王还是信不过西凉和北漠。”
李砚接过书卷,指尖划过“孤举者难起,众行者易趋”那句,忽然笑了:“他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商人信了,百姓信了。你看那边——”他指向火把下的一个角落,北漠的牧民正和南国的茶农比划着喝茶的法子,西凉的胡商在教靖安的铁匠打弯刀,“等他们离不开彼此,联盟就算父王不点头,也散不了。”
火把的光映在李砚的脸上,一半亮一半暗。他知道,这场刚刚开始的和平交易,很快就要迎来第一场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