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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勇伯府,夜深人静。

老忠勇伯林啸天并没有睡下。他穿着常服,独自坐在书房里,手里把玩着两个磨得锃亮的铁胆,发出“嘎啦嘎啦”的沉闷声响。烛火跳跃,映照着他那张饱经风霜、如同刀削斧凿般的脸庞,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凝重和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孙子林澈下狱,伯府表面平静,内里却早已暗流涌动。二儿子林墨堂上蹿下跳,那些旁支族人也开始心思浮动。他这棵大树尚未倒下,猢狲们却已经开始寻找新的枝桠了。而那个被他寄予厚望,却又因其“体弱多病”、“行为不端”而屡屡失望的长孙,此刻正身陷囹圄,前途未卜。

他林啸天一生戎马,在战场上杀伐决断,从不拖泥带水。可面对这家族内务,尤其是涉及到这个让他又爱又恨又无可奈何的孙子时,却常常感到一种无力。关着他,是保护,也是无奈。放他出来,又怕他那跳脱的性子惹出更大的祸事。

就在他心绪烦乱之际,书房外传来了管家林福刻意压低、却难掩急促的声音:“伯爷,阿福那孩子……从后门悄悄回来了,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必须立刻见您!是关于……世子爷的!”

林啸天眉头猛地一皱。阿福是澈儿的贴身小厮,这个时候冒险偷偷回府……难道是澈儿在天牢里出事了?他心中一紧,沉声道:“让他进来!”

房门被轻轻推开,阿福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未语泪先流,带着哭腔喊道:“伯爷!伯爷!您快救救少爷吧!少爷他……他快不行了!”

林啸天手中转动的铁胆骤然停住,瞳孔微缩,声音却依旧沉稳:“慌什么!慢慢说!澈儿怎么了?”

阿福抬起泪眼模糊的脸,按照林澈教他的说辞,声情并茂、添油加醋地开始表演:“伯爷!天牢里阴湿寒冷,少爷那身子骨您知道的……进去没多久就旧疾复发了!如今……如今已是水米难进,高热不退,人都瘦脱了相了!小的今日冒险前去探望,少爷他……他拉着小的手,气若游丝地说……说他怕是熬不过这几天了……”

林啸天听着,脸色越来越沉,握着铁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虽然对这个孙子诸多不满,但毕竟是自己的嫡长孙,血脉相连。听到他可能命不久矣,心中岂能无动于衷?

“他……他还说了什么?”林啸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少爷说……”阿福哽咽着,从贴身处掏出那个被林澈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油纸包,双手颤抖着高举过头顶,“少爷说他自知时日无多,心中却始终惦念着朝廷,惦念着陛下,更……更心疼咱们大周百姓,日日食用那苦涩有毒的粗盐,损害身体……他说他躺在病榻之上,冥思苦想,终于在昏迷前,呕心沥血想出了这个……这个能将粗盐化为洁净细盐的法子……他说这是他最后的心愿,恳请伯爷您……务必亲自将此物呈交陛下,若能以此法利国利民,他……他死也瞑目了!呜呜呜……”

阿福说完,已是泣不成声,伏在地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林啸天愣住了。

病入膏肓?弥留之际?想的不是自己的性命,不是家族的安危,而是……粗盐变细盐的法子?

这……这像是他那个平日里看似混不吝、实则心思敏感的孙子能干出来的事?还是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小子在生命的最后关头,终于开窍了,想到了家国天下?

他心中疑窦丛生,但看着阿福那悲痛欲绝、不似作伪的样子,再看看那个被火漆密封、仿佛承载着临终遗愿的油纸包,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缓缓起身,走到阿福面前,接过了那个油纸包。入手微沉,带着阿福的体温。

“此事,还有谁知道?”林啸天沉声问道。

“回伯爷,除了少爷和小的,再无第三人知晓!少爷千叮万嘱,必须亲手交到伯爷手上!”阿福连忙回答。

“嗯。”林啸天微微颔首,“你做得很好。下去吧,此事烂在肚子里,对任何人都不得提起!”

“是!伯爷!”阿福磕了个头,抹着眼泪,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书房内,又只剩下林啸天一人。他拿着那个油纸包,回到书案前,久久凝视。

他并没有完全相信阿福的话。澈儿那小子,诡计多端,装神弄鬼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但这“粗盐变细盐”的说法,实在太过惊世骇俗。盐务乃是国本,牵扯巨大利益,若真有此法,其影响将是颠覆性的!

他沉吟片刻,没有立刻打开油纸包,而是走到门口,对守在外面的林福低声吩咐了几句。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个穿着朴素、看起来老实巴交、手上布满老茧的老者,被林福从后门悄悄引了进来。这是府里负责修缮、偶尔也帮军中打造些简单器械的老工匠头,姓鲁,跟了林啸天几十年,绝对可靠。

“鲁头,你看看这个。”林啸天没有多说,只是将那个已经拆开火漆、展平放在书案上的“秘方”推到了鲁工匠面前。

鲁工匠识字不多,但图纸和简单的步骤说明还是能看懂的。他凑在灯下,眯着眼睛,仔细地看着那几张糙纸上写的内容,嘴里不时地念念有词。

“溶解……沉淀……过滤……木炭……细沙……蒸发……结晶……”

他看着看着,那双因长年劳作而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林啸天,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激动:“伯……伯爷!这……这法子!妙啊!实在是妙啊!”

“哦?你看得懂?觉得可行?”林啸天心中一动,追问道。

“回伯爷,小人虽是个粗人,但打了大半辈子铁,也摆弄过不少东西!”鲁工匠激动地指着那张纸,“这法子,层层递进,思路清晰!用木炭吸附异味,小人以前处理污水时就隐约觉得有用,只是没想得这么透彻!这层层过滤,去掉杂质,再煮水得盐……理论上,完全说得通!只要操作仔细,物料干净,得到比现在市面上好得多的细盐,绝对有可能!甚至……甚至得到那雪白晶莹的上等盐,也未必是痴人说梦!”

鲁工匠的话,如同重锤,狠狠敲在了林啸天的心上!

连一个老工匠都认为此法极有可能成功!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澈儿那小子,可能真的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想出了一个足以改变大周盐政、震动朝野的惊天秘法!

这不再是一个顽劣孩子的胡闹,而是一件足以影响国运的利器!

林啸天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他挥手让激动不已的鲁工匠退下,并严令其保密。

书房内再次陷入死寂。林啸天背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脚步沉重。

献?还是不献?

献上去,如果成功,自然是天大的功劳,不仅能救澈儿,或许还能让日渐势微的忠勇伯府重新进入陛下的视线,甚至可能借此在即将到来的朝局变动中占据有利位置。但风险同样巨大!此法一旦公布,必将触动现有盐政体系下无数既得利益者的蛋糕,那些人会如同疯狗一样扑上来!伯府能否承受得住这反噬?陛下又会如何看待献上此法的林家和林澈?

不献?将此秘方束之高阁,或者暗中利用?这或许能保一时平安,但……这真的是对的选择吗?若此法真能利国利民,却因一己之私而埋没,他林啸天愧对身上这身勋爵袍服,更愧对战场上死去的兄弟!而且,澈儿那“弥留之际”的托付……万一那小子真的……这将成为他心中永远的刺。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的夜色愈发深沉。

终于,林啸天停下了脚步。他挺直了那杆因为年迈而微微佝偻,却依旧如同标枪般坚韧的脊梁,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他走到书案前,小心翼翼地将那几张糙纸重新折好,用新的油纸包裹,贴身放入怀中。

“林福!”他沉声唤道。

“老奴在!”林福应声而入。

“备马!不,备轿!老夫要立刻进宫!”林啸天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夜叩宫门!”

林福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惊骇:“伯爷!这……夜叩宫门,非同小可!若无十万火急之事,恐惹陛下震怒啊!”

“此事,关乎国本,比十万火急更甚!”林啸天目光如炬,语气斩钉截铁,“不必多言,速去准备!另外,派人盯着二爷那边,今晚府内任何人不准随意出入!”

“是!伯爷!”林福见主子心意已决,不敢再劝,连忙躬身退下安排。

林啸天整理了一下衣冠,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出了书房。他知道,这一步踏出,便再无回头路。无论是福是祸,他都必须为了那个可能即将陨落的孩子,为了忠勇伯府的未来,也为了心中那点未曾泯灭的忠义,去搏上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