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刺鼻。
沈时烬的手还打着石膏,右腿打着夹板,整个人被病痛折磨得形容枯槁。
但他不在意这些。
他的世界,在那场火之后,就已经崩塌了。
宴晚走了。
三天前就出院了,连一句告别都没有留下。
他闭上眼,脑海中不断浮现那个夜晚——浓烟滚滚,她在他怀里挣扎,试图推开他,而横梁砸下的一瞬间,他将她推出了火海。
他记得自己是如何被烧伤、如何晕过去,也记得醒来后,看到的是空荡荡的床头柜。
他没有哭,但心脏像被人用钝刀一点点剜着。
那天夜里,他开始写信。
第一封,他想解释一切,语气冷静克制,仿佛他们只是普通朋友。
可写着写着,情绪失控,字迹变得凌乱,像是要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和爱意都写进去。
第二封,他说自己后悔,说对不起,说如果能重来一次,他宁愿死在那场火里也不愿失去她。
第三封,他甚至不敢署名,只写下一句话:“我不是要你原谅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爱你。”
他反复修改,撕掉又重写,最终只留下这一句。
他知道她不会读这封信,但她必须知道,他曾真心爱过她。
第二天清晨,他叫来了私人助理。
“送去巴黎。”他把信封递出去,声音沙哑,“亲手交到她手上,或者放在她能看到的地方。”
助理欲言又止,“您还在住院……医生说不能过度情绪波动。”
“我说,送去。”他打断,语气不容置疑。
助理沉默片刻,点头接过信,转身离开。
沈时烬望着窗外,天还没亮,乌云密布,一如他的心。
巴黎夜雨,落在窗台上,滴答作响。
宴晚坐在新工作室的办公桌前,桌上放着一封从国内寄来的信件。
快递员小唐刚刚送来,说是一位助理亲自交到他手上的。
她一眼认出了信封上的字迹,是沈时烬的笔迹。
她的手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却没有立即拆开。
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是怕看到道歉?还是怕再次动容?
三年的感情,像一场梦魇。
她曾无数次告诉自己,不能再回头,不能再心软。
可是此刻,当熟悉的字迹出现在眼前,她才发现,原来有些伤口,从未真正结痂。
她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的巴黎,霓虹灯在雨中模糊成一片斑斓的光影。
街道上人影稀疏,远处传来钟声,敲碎了夜的寂静。
她靠着玻璃,缓缓闭上眼。
风穿过窗帘,吹起她的发丝,带着一丝凉意。
她想起了很多事——第一次见到沈时烬时,他冷漠地看着她,说她是替代品;她为他设计的第一件高定礼服,他在晚宴上穿着它,却从未夸过她一句;还有那一夜,他在火场里推她出来的动作,那么果断,那么决绝……
她以为自己已经走出来了。
可为什么,还是会心痛?
身后传来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宴小姐?”助理探头进来,“法国设计师洛朗先生邀您共进晚餐,他说很欣赏您的作品,希望能聊聊合作。”
她怔了一下,随即点点头。
洛朗是法国年轻一代极具影响力的设计师,温文尔雅,才华横溢,曾在多个国际时装周上与她有过短暂交流。
他对她一直很尊重,也从不越界。
她走回桌前,看了眼那封未拆的信,轻轻将它挪到角落。
然后,她转身走向衣帽间,换上一件亲手设计的黑色长裙。
镜子里的她,眼神坚定,眉目清冷。
她不是那个还会为谁落泪的女人了。
走出工作室时,她顺手关上了灯。
身后,那封信静静地躺在桌上,像一段未曾开启的记忆,等待着某一天被翻开。
而在千里之外的盛霆集团病房里,沈时烬正低声问护士:
“明天最早的航班,是几点飞往巴黎?”第201章 巴黎夜雨,旧梦终章(续)
沈时烬在凌晨三点的盛霆医院门口被护士拦下时,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
石膏未拆,伤口尚未愈合,他的右腿因火场救援留下的烧伤还渗着血迹。
“您不能出院!”护士急得声音都发抖,“医生说您至少还要观察两周!”
他却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眼底没有一丝温度:“我的命,我自己说了算。”
直升机在清晨五点起飞,飞越八千公里,降落在巴黎戴高乐机场时,天还未亮透,城市沉睡在细雨中,像是为他这一场无望奔赴盖上一层灰蒙蒙的帷幕。
他站在宴晚的工作室楼下,抬头望着那扇紧闭的窗,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一夜未眠,一夜未动。
可他控制不住自己。
他在等她开门,哪怕只是一眼。
与此同时,巴黎街头的一家咖啡馆内,暖黄灯光洒落在木质桌面上,映出两个身影。
宴晚正与洛朗对坐,面前的咖啡早已凉透,她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神情安静而笃定。
“我听说你拒绝了米兰时装周的邀请。”洛朗轻声开口,语气温和如春风。
她点点头:“我想把重心放在这座城市的独立设计圈,我不想再活在别人的影子里。”
洛朗看着她,你是自己的光。”
她微微怔住,随即唇角扬起一抹笑意,眼角弯起温柔的弧度。
“谢谢。”她低声说,“我知道了。”
窗外雨丝绵密,街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仿佛连过去的阴霾都被照得无所遁形。
她起身,拿起风衣披上,转身走出咖啡馆时,脚步轻盈坚定,像是终于从漫长的梦魇中醒来。
而在她身后几条街外的工作室楼下,沈时烬仍站在原地。
天色渐亮,街上开始有了人影,他却像个被遗忘在时光里的旅人,固执地守在原地。
直到——
门开了。
他猛地抬头。
宴晚走出来,穿着一袭黑色长裙,剪裁利落,线条流畅,是她亲手设计的作品。
她的发丝被风吹起,眼神清冽如冰湖初融。
他张了张嘴,想喊她名字,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
她没有回头。
就像她从未认识过这个人一样。
沈时烬站在街角,看着她的背影一点点走远,直至消失在拐角尽头。
他的心仿佛被什么慢慢碾碎,疼得毫无知觉。
夜幕再次降临,巴黎的雨仍未停。
沈时烬站在工作室门前,手里握着一张纸条——那是助理留下的信息:“她今早出门前,把那封信丢进了垃圾桶。”
他推门而入,屋内空荡寂静,只有桌上那盏小台灯泛着微弱的光。
他走到桌边,目光落在角落的垃圾桶里。
果然,那一封他写了整整一夜的信,静静地躺在废纸堆中,边缘已经有些卷曲。
他蹲下身,伸手捡起,手指微微颤抖。
他小心翼翼地将它展开,信纸上那句他反复修改、最终写下的“我不是要你原谅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爱你”,已经被水渍晕染得模糊不清。
他低头看了很久,久到雨声都仿佛静止。
然后,他缓缓站起身,将那封信夹进外套内侧,转身离去。
门外风雨交加,他的身影在雨中渐渐模糊,如同一场落幕的旧梦。
夜深人静时,一封匿名帖子悄然出现在社交平台上,标题刺目:
【顶级设计师宴晚靠豪门上位?沈氏公子亲自为其铺路】
配图是几张模糊的照片,以及一段刻意剪辑过的视频,画面中,宴晚的身影与沈时烬若即若离,背景音乐配上煽情的文字,引得无数网友围观评论。
而就在工作室门口的墙上,不知何时被人贴上了几张大字报,上面赫然写着几个红字:
“靠男人上位的伪天才”
此刻的沈时烬并不知情,他只是站在巴黎机场的登机口,望着前方的人潮,耳边尽是广播的提示音。
他闭了闭眼,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转身走向登机通道。
他不知道的是,在这座城市某个角落,一双冷笑着的眼睛,正紧紧盯着宴晚的一切动向。
而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