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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池林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他猛地想抽回长剑,却被白修齐的手轻轻按住了手腕,那力量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那双曾窥见过未来,执掌过命运的眼眸,缓缓闭上。

他的头颅无力地垂下,靠在安池林的肩上。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寂静无声。

只有淅淅沥沥的雨丝重新落下,冲刷着广场上的废墟,也冲刷着两人身上那刺目的鲜血。

安池林呆呆地站在原地,依旧维持着持剑刺入的姿势,感受着怀中躯体逐渐失去温度,感受着那生命的重量完全压在自己身上。

黑衣与白衣一齐自空中陨落。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白修齐,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余力发出任何声音。

眼中燃烧的白色火焰缓缓熄灭,重新变回那双清澈却带着无尽疲惫的眸子。

双双失去力量的两人就这样重重的砸在了地面上,激起一片尘埃。

安池林躺在冰冷的,焦黑的地面上,胸口微微起伏,气息微弱到了极点,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撕裂般的痛楚。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看向不远处的白修齐。

白修齐静静地躺在那里,胸口插着那柄属于安池林的长剑,鲜血在身下洇开一片暗红。

他闭着眼,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已然彻底消失。

雨,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停了。

白修齐按着安池林手腕的手,无力地滑落。

周身那令天地变色的恐怖魔力波动,如同潮水般退去,彻底消散。

悬浮的雷狱漩涡失去了力量支撑,开始缓缓崩溃,消散,重新露出乌云背后灰蒙蒙的天空。

一缕微弱的阳光刺破乌云,恰好落在两人身上,仿佛舞台最后的追光,定格这惨烈而寂静的画面。

赢了……

安池林在心中对自己说。

他阻止了白修齐,守护了这座城市,守护了身后的教堂……他完成了作为守护者的职责。

可为什么,心中只有一片荒芜的空洞,以及那迟来的,几乎要将他灵魂都碾碎的剧痛?比身体的伤痛强烈千百倍。

空间的通道展开,他转动着眼珠,看见熟悉的倩影从其中走出。

是关若曦。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覆盖着一层寒霜,眼神落在白修齐胸口那柄刺眼的长剑上时,也只是微微停滞了一瞬,快得让人无法捕捉那底下翻涌的情绪。

她没有看安池林,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

她俯身,动作轻柔却异常稳定地检查了一下白修齐的状况。

然后,她小心翼翼的,将白修齐的躯体抱起,那柄贯穿他胸膛的长剑依旧触目惊心地留在原地,剑柄上的纹路被血染得暗红。

自始至终,她没有看安池林一眼。

直到她抱着白修齐转身,准备踏入空间通道时,她的脚步才微微一顿。

她没有回头,只是反手弹出一粒散发着清凉气息的丹药,精准地射入安池林因痛苦而微张的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温和却强大的药力迅速散开,护住他濒临崩溃的心脉,吊住了他最后一丝生机。

然后,空间通道闭合,她和白修齐的身影彻底消失,只留下原地那摊刺目的血迹,以及那柄孤零零插在焦土上的,属于安池林的长剑。

我……做错了吗?

他看着她消失的地点,却已经说不出来话。

随着空间之门的关闭,无数人这才大着胆子,涌了上前。

“安会长!”

“是黎明公会的安池林!”

“他……他打败了那个恶魔!”

“他受伤了!快!牧师!治疗师在哪里!”

“刚才那个女人是谁?她带走了白修齐的尸体?”

“……”

无数张或关切,或敬畏,或好奇,或带着探究意味的脸庞在他上方晃动,声音嘈杂地涌入他嗡嗡作响的脑海。

有人试图扶起他,有人开始施展治疗法术,光芒在他身上闪烁。

但安池林只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外界的一切,赞誉、关心、议论、乃至整个世界,仿佛都隔着一层厚厚的,无法穿透的玻璃。

他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也感受不到获救的庆幸。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关若曦那冰冷到极致的无视,只剩下白修齐最后靠在他肩上时那逐渐冰冷的温度,只剩下那低沉的,如同诅咒的耳语在脑中疯狂回响。

感到高兴吧……

可我,怎么会高兴呢……

这念头如同最后的涟漪,在他趋于黑暗的意识之海中轻轻荡开,随即被更深的疲惫吞噬。

身体被小心翼翼地抬起,治疗法术温暖的光辉如同母亲的手,抚过他断裂的骨骼,撕裂的肌肉,修复着千疮百孔的躯壳。

圣洁的吟唱在耳边回荡,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人们簇拥着他,目光炽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与对英雄最纯粹的崇敬。

“安会长,坚持住!”

“我们赢了!多亏了您!”

“您是我们的英雄!”

英雄……

这个词像是一根烧红的针,刺入他麻木的神经。

他努力地想扯动嘴角,回应这份沉重的期望,却发现连最简单的肌肉控制都难以做到。

他只能任由自己被抬上担架,视野在天旋地转中模糊,只能感受到身体被移动,耳边是持续不断的,关于胜利与庆幸的喧嚣。

可他的内心,是一片死寂的雪原。

他赢了。

他成为了英雄。

那为什么,胜利的滋味如此苦涩,像吞下了整个世界的灰烬?

为什么守护带来的不是心安,而是无尽的自我怀疑?

为什么英雄的冠冕戴在头上,却沉重得让他想要逃离?

药力维持着他的生机,治疗法术修复着他的身体,但有一种东西,正在从内部缓慢地碎裂。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站在废墟上的王,脚下是臣民的欢呼,怀中却抱着被他亲手斩杀的挚友逐渐冰冷的躯体。

担架在移动,穿过欢呼的人群,驶向安全的庇护所。

安池林紧闭着眼,将外界的一切光芒与声音隔绝。

他沉入了一片只有自己的,无声的黑暗。

在那里,没有胜利,没有英雄,只有一个手持滴血长剑,站在挚友尸体旁、茫然四顾的灵魂。

一滴泪,混着脸上的血污与雨水,无声地滑落,消失在担架粗糙的布料中。

无人看见。

也无人能懂。

这场胜利,于他而言,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溃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