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的天空,随着天子凯旋之日的临近,愈发显得波谲云诡。东征大捷的喜悦依旧挂在寻常百姓的眉梢,但在这座帝国都城的某些深宅大院、阴暗角落里,却有一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如同潮湿处的苔藓,开始悄然滋生。
郭嘉的府邸,与其说是官衙,不如说更像一个慵懒名士的别院。午后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铺着软垫的榻上。郭嘉披着宽松的袍子,半倚半靠,手中把玩着一只温润的玉杯,眼神迷离,仿佛宿醉未醒。但若有人细看,便会发现他那看似涣散的眼眸深处,偶尔闪过的一丝精光,比鹰隼还要锐利。
一个穿着普通家仆衣衫、相貌毫不起眼的精干汉子,正垂手立在榻前,低声禀报着:
“……城西‘醉仙楼’的老板,近日与几位告老还乡的旧吏往来密切,宴饮无度,席间多有怨望之语,言及东征耗费无算,恐伤国本。”
“……北市新开的一家‘珍宝阁’,货源蹊跷,似与江东旧族有些关联,出手阔绰,暗中结交了不少中低层官吏。”
“……还有,太医署的王太医,近日频频出入几位宗室府邸,名义上是请脉问安,但逗留时间颇长,且行迹有些鬼祟。”
郭嘉漫不经心地听着,偶尔啜一口杯中琥珀色的酒液,直到那汉子提到“宗室”二字,他才微微抬了抬眼皮。
“宗室啊……”郭嘉拖长了声调,带着几分戏谑,“陛下在外浴血奋战,开疆拓土,家里这些亲戚,倒是闲得很。”他放下酒杯,坐直了些身子,“还有吗?比如……有没有人,对侯吉侯大人的殉国,表现得特别……关切?”
汉子微微一怔,随即答道:“确有。光禄勋下属的一个郎中,名叫李焕,是侯大人的远房外甥。侯大人殉国的消息传回后,他表现得悲痛异常,多次向有关衙门询问抚恤及遗物归还事宜,看似合情合理。但属下查到,他近日在城外购置了一处隐秘田庄,款项来源不明。”
“哦?”郭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咱们这位侯大人,生前精打细算,没想到身后倒成了香饽饽。一个郎中,哪来那么多钱买田庄?继续盯紧这个李焕,还有他接触过的所有人。特别是……看看有没有人,对陛下可能带回的‘战利品’特别感兴趣。”
“战利品?”汉子有些不解。
“比如,某些不属于咱们这方天地的……石头、金属,或者……记载着古怪知识的玩意儿。”郭嘉提示道,眼神变得幽深。陛下在东溟摧毁“寂灭之眼”,击退诡异“母舰”,此事虽未详细公布,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有些蛛丝马迹会流传出来。对于那些心怀鬼胎、或者与“墟”力有潜在勾结的人来说,这些来自异域的东西,可能蕴含着巨大的力量或秘密,诱惑难以抵挡。
“属下明白!”汉子心领神会,躬身退下。
郭嘉重新躺回榻上,闭目养神,脑中却飞速运转。西域的异动是明枪,邺城的这些暗流则是暗箭。陛下即将归来,有些人坐不住了。或是担心陛下携大胜之威进一步清算旧账,或是觊觎东征可能带来的“好处”,甚至……可能仍有被“墟”力腐蚀的内应,在试图里应外合。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郭嘉轻叹一声。他虽看似慵懒,实则对朝堂格局、人心鬼蜮洞若观火。陛下在时,这些牛鬼蛇神自然不敢妄动;陛下远离,又有大捷刺激,各种心思便活络起来。
接下来的几日,更多的信息汇集到郭嘉手中。那个李焕果然不简单,他利用职务之便,多次打探皇家库府接收东征战利品的流程和保管情况。与他接触的人中,除了几个不得志的旧吏,赫然还有一位宗室子弟——齐王刘定的门客!
齐王刘定,乃是先帝远支,辈分颇高,但素来庸碌,好声色犬马,以往并不起眼。如今看来,怕是有人想借这尊泥菩萨搞些事情。
郭嘉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布下了一张更大的网。他利用自己掌管部分情报网络的职权,巧妙地将一些真真假假的消息放了出去——比如,夸大东征战利品的价值和神异,特别是关于某些“蕴含神秘力量的碎片”的描述。
鱼儿,果然上钩了。
这一夜,月黑风高。邺城皇家库府外围,几条黑影借着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摸近了库墙。他们身手矫健,显然不是普通毛贼。
然而,他们刚刚翻上墙头,四周突然火把大亮!无数禁军士兵从暗处涌出,弓弩齐备,将几人团团围住!
“拿下!”一声冷喝,许褚离京后暂代部分邺城防务的将领高顺现身,面色冷峻。
那几人见状,心知中计,试图反抗,但在精锐禁军面前,不过是以卵击石,很快便被制服。经过连夜审讯(郭嘉亲自“观摩”),真相水落石出。
主谋正是那个李焕!他并非单纯贪财,而是早年被江东细作腐蚀,此次得知侯吉殉国,便想利用这层关系,浑水摸鱼,窃取可能存在的东征“秘宝”,献给旧主,以求荣华富贵。而齐王刘定,则纯粹是被门客和李焕忽悠,以为能分一杯羹,成了被利用的蠢货。
至于背后是否还有更深层的“墟”力指示,几人所知有限,审讯不出更多。
翌日清晨,郭嘉拿着审讯结果和证据,轻车简从,直接拜访了齐王府。没人知道他和那位吓得面如土色的齐王谈了些什么,只知道半个时辰后,齐王亲自将郭嘉送出府门,姿态谦卑至极。随后,齐王府便传出消息,齐王殿下因“感染风寒”,需闭门静养,谢绝一切访客。
而李焕及其同党,则以“窃窥禁中、图谋不轨”的罪名,被迅速下狱论处,抄没家产。一场潜在的风波,被郭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弭于无形。
朝野上下,对此事议论纷纷,但大多只以为是寻常的贪腐案,并未意识到背后的凶险。只有戏志才等少数知情人,才明白郭嘉此举,不仅是清除内患,更是对某些不安分势力的严厉警告。
处理完这一切,郭嘉回到府中,依旧那副慵懒模样,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几只苍蝇。他提笔写下一封密信,用火漆封好。
“邺城鼠辈已除,然西域之事,恐非疥癣。文远处虽得许褚之助,然敌暗我明,胜负难料。陛下归期在即,西域详情,需速报陛下知晓,请旨定夺。”
他唤来心腹,吩咐道:“将此信,以最快速度,送往陛下銮驾必经之处的行在。务必亲自交到陛下手中。”
信使领命而去。郭嘉走到窗边,望着东南方向,那是刘昊归来的方向。
“陛下,家里的小鬼已经收拾了。但西域的恶客,还需您这尊真神回来,才能镇得住场面啊……”他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西域的乱局,似乎比预想中,更加复杂。张辽和许褚,能撑到陛下回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