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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漆大门再次洞开。

灯影下,两根粗大的横梁木早被备好。兵卒抬臂一抛,绳索过梁,两人便被悬空吊起。

锦靴离地三尺,袍角垂落,像两面褪色的旗幡,在穿堂风里微微打转。

李方清将酒楼里那两声高低错落的哀嚎关在身后,披风一撩,率先踏入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包拯青衣如墨,郑寒山腰刀微晃,三人皆无话,只有靴底叩击青石板的声音,像更鼓,也像丧钟。

拐过两条窄巷,风灯渐稀,朱门石狮的轮廓从暗影里浮了出来。

门楣上,“三等路飞公爵顾府”六个鎏金大字已被岁月啃噬得斑驳,却仍透出昔日跋扈。

石阶下,两盏白灯笼在风中乱摆。

灯罩裂了口子,烛泪顺着竹骨蜿蜒而下,像无声的血。

郑寒山低声道:

“顾家正宅。

顾长宴之父顾伯冲,现任三等路飞公爵;

其叔顾仲游,掌北城盐铁转运。

若硬闯,恐怕不合适。”

李方清抬眼,望见院墙内灯火连缀,暗哨的影子在高处一闪而没。

李方清自信的说:

“怕什么,硬不硬闯?我偏要从正门进去”

李方清却一步未停,径直踏上石阶。

两名顾府家仆横臂欲拦,他只抬手轻轻一拨,劲力暗吐,两人便踉跄退开,后背撞在石狮上,疼得直抽冷气。

“有人擅闯——!”

惊呼声划破前院,霎时灯火四起,铁甲锵然。

三等路飞公爵顾伯冲披氅而出,身后跟着长子顾仲游与十余名执刀家将。

顾伯冲眉间阴鸷,声若寒铁:

“何方狂徒,夜闯公爵府?”

李方清立于灯影之下,掌心一翻,金符在火把中闪出冷冽龙纹。

“王城治安总官李方清。”

他语声不高,却字字透锋。

“令郎今夜在醉月阑设伏行刺朝廷命官,此事——”

他微微一顿,目光掠过对方瞬间紧缩的瞳孔。

“公爵是想在这里谈,还是去诏狱谈?”

顾伯冲眼角抽动,片刻后,忽地展袖一笑,侧身让出通路:

“李大人远道而来,顾府岂敢怠慢。

请——内厅奉茶。”

灯火摇曳,铁甲无声退后。

李方清抬步,靴底踏在青石板上,像把钝刀缓缓推入鞘口——

今夜,公爵府的大门为他而开,便休想再合上。

灯火摇曳,紫檀长案映出三等路飞公爵顾伯冲微微发僵的脸。

李方清不开口,只抬指轻轻一响。

包拯会意,捧出一册蓝绫折本,稳稳置于案上,纸页未展,已透墨香与血腥。

“公爵放心。”

包拯声音低沉,却带刀锋般的平直。

“册中所录,皆是令郎与族中旁支的‘私行’,与公爵本人无涉。”

顾伯冲指尖微抖,翻开第一页,脸色便唰地灰了。

私盐、掳人、军械、暗娼……

一条条列得清清楚楚,连年月、地点、经手人籍贯都分毫不差。

他张了张口,终究一个字没吐出。

郑寒山适时上前半步,铁甲轻响:

“今夜醉月阑已封,公爵府想必乐于见到王城风清气正?”

“支持,自然支持!”

顾伯冲忙不迭点头,额头渗出细汗。

“藏污纳垢之所,早该连根拔起!”

李方清淡笑,笑意却冷:

“那其余黄、赌、毒窟,公爵也不会介意本官一并清扫?”

“什么场所?我一概不知!”

顾伯冲举手作势,袖口扫落几滴冷汗。

“大人尽管查,若有牵连,顾某第一个绑子投案!”

“痛快。”

李方清微微颔首,话锋一转。

“既如此,再向公爵借件小物——”

他抬眼环顾四周。

“方才入院,只觉贵府仆役如云。

治安总部初立,人手匮乏,想请公爵调拨三十名精壮听用,月俸由总署支给,不知可否?”

顾伯冲喉结滚动,掌心在脖颈后摸了一把,像被无形的刀架住,却只能扯出笑:

“能为王城出力,顾某求之不得!三十人够么?

若不够,再添十名也使得!”

李方清起身,金符在灯火里一闪:

“那就三十。

明晨辰时,让他们披甲携械,到北城衙署点卯。

迟一个,我便亲自来请。”

说罢,他转身,披风卷起一阵冷风。

顾伯冲望着那道背影没入夜色,只觉得脖子上的刀锋,又悄悄贴紧了一分。

夜沉如墨,安陆伯府的鎏金匾额在火把下泛着冷光。

李方清负手立于阶前。

身后只跟包拯、郑寒山,连火把也未多带一支,却压得满府护卫不敢上前。

一等安陆伯爵沈策亲自迎出。

鬓发虽已花白,蟒袍玉带仍整齐,拱手一揖到底:

“李大人夤夜驾临,老朽有失远迎。”

李方清抬手,指尖轻叩腰间金符,声音淡淡:

“不敢叨扰,只是顺路送一份薄礼。”

包拯会意,捧上一只乌木匣。匣盖半启,里头整齐叠着三册卷宗——

沈氏暗窑、私盐、绑人三案,墨迹未干,指印血押俱全。

沈策只看一眼,面皮便狠狠一抽,指尖微颤,却强撑着笑意:

“劣子侄辈胡作非为,老朽……确实失察。”

郑寒山适时补刀:

“今夜醉月阑已封,沈氏名下‘绣春馆’、‘听潮赌坊’、‘云梦药行’亦在清查之列。

伯爵若肯首,我们自当慎办;

若不然——”

沈策深吸一口气,沉声截断:

“不必再说!王城风纪为重,沈氏愿全力配合。

凡涉灰产的孽障,一概交由治安总部处置,生死不论!”

李方清微微颔首,眸中冷色稍敛:

“伯爵深明大义。

明日卯正,请令侄沈观澜至北城衙署画押;

另借府中五十名护卫听调,月饷由总署支给。”

沈策拱手,额角隐见汗珠:

“五十人即刻整装,听候大人差遣。”

李方清转身,披风划出一道墨线,声音飘散在夜风里:

“伯爵放心,沈氏百年清誉,或可保全。”

灯火下,沈策望着那道背影远去,手背青筋毕露,却终究只吐出一句:

“……送大人。”

北城衙署,灯火彻夜。

正堂内,卷宗堆成矮墙,烛影在每个人脸上跳动,像映着一场未竟的风暴。

郑寒山率先起身,抱拳时甲叶轻响,声音难掩激动:

“大人今日一出马,两大伯爵服服帖帖!属下佩服得五体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