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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滩上的芦苇棚子也搭好了,就等黑旗一到,锣鼓就响。”

叶连听了,忍不住探出车窗,少年眉眼被晚霞镀得透亮:

“那我可得多吃两个黄馍!”

狗子咧嘴,露出两颗小虎牙:

“殿下放心!管够!”

克连护卫长这才缓缓松开刀柄,紧绷的肩背也松了三分。

他侧头看李方清,却见那位燕赵子爵正望向山后——

暮色里,第一缕炊烟袅袅升起,像一条柔软的丝带,把远处的灯火、犬吠、枣香,一并系在了风里。

李方清抬手,黑旗猎猎作响,声音不高,却稳稳送进每个人耳中:

“到家了——落雁村口,下马步行,别让家乡的尘土呛了殿下的新靴。”

队伍爆发出一阵畅快的笑声,连克连的金甲骑士也被感染,嘴角微微扬起。

马蹄放缓,驼铃轻晃,一行人在渐浓的炊烟里,向灯火深处走去。

村长办公的小院不过三丈见方,土墙围出一地碎阳。

李方清立在石阶上,袖口还沾着山道的尘土,眉眼却已冷成铁。

“许褚。”

他侧首,声音压得极低,却叫停了院外整队的甲胄声。

许褚掀帘而入,铁甲撞得门框嗡鸣,像一头被勒住缰绳的猛兽:

“主公?”

李方清抬手,在地图上用指尖点了点落雁村外的两处山口:

“他们不会就此收手。

今晚之前,把弩机抬上北坡,暗哨放到河湾的芦苇荡里。

两天之内,我要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许褚单膝跪下,拳甲相碰,火星迸溅:

“主公放心,您的安危与燕赵寸土,末将以命相护。”

话音落地,他转身便走。

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铁靴踏出的每一步都震得地面发颤。

院外,早已列阵的燕赵兵卒如潮水般随他而去,甲叶铿锵,长戟林立,顷刻间卷走了小半个村子的肃杀。

石阶下,叶连牵着缰绳,仰头望李方清。

少年脸上还带着方才尝过槐花蜜的甜意,眼底却已浮起与年纪不符的沉静:

“李子爵,我们不能久留,对吗?”

李方清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半句宽慰,只有一句干脆的实话:

“殿下的命,比我的命重。

留在这里,只会让落雁村变成第二个伏击场。”

叶连点头,乖顺得像方才接过黄馍的孩子:

“那就走。我听你的。”

胡雪岩早把算盘别在腰后,翻身上马时仍不忘回头冲村长拱手:

“老叔,黄馍钱先记我账上,下回连本带利给您捎一车齐拉海盐。”

张仪羽扇轻摇,笑里带着三分冷意:

“这锅热汤才刚滚,有人就急着往里跳。

可惜,咱们不奉陪。”

苏小小提着裙摆一路小跑,发梢的银铃叮当作响。

她踩上马车辕时,还不忘回头朝狗子挥手:

“蜜馍留两个,等我回来吃!”

李方清最后上马。

他勒住缰绳,黑鬃马在原地踏了两步,铁蹄碾碎夕阳最后的余晖。

男人回头望了一眼——

炊烟仍在,灯火未起,山风卷过墙头,带着熟悉的松脂与麦香。

“走。”

残阳像一弯将熄未熄的铜灯,把最后一抹橘红涂在驿道上。

马蹄声碎,四骑一车卷起细尘,悄然掠过落雁村北的坳口。

身后,炊烟与灯火渐渐被山影吞没;

前方,雨璇镇低矮的夯土城墙在暮色里亮起一列灯笼,像一串早来的星

城门口,三道人影已候了多时——

易雨璇着一身雨过天青的窄袖骑装,腰间束一条素银软带,鬓边别着小小一朵白木槿;

杨荣、杨溥、杨士奇三人分立左右,俱是一色墨灰轻甲,却掩不住眉眼里的书卷气。

远远望见黑旗,易雨璇眸子一亮,率先奔出几步,扬声唤:

“方清!”

李方清心头一热,缰绳一抖,乌骢马已越过叶连半个马头。

蹄声疾如骤雨,他俯身贴鞍,转瞬冲至镇前,翻身下马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易雨璇鬓边木槿微微颤动

下一瞬,她已扑进他怀里。

带着一路风尘的粗布氅衣与带着晚露的柔软发丝撞在一起,李方清手臂一紧,几乎将她整个抱起。

两具身体贴合处,铠甲的冷意与体温的滚烫交织,心跳隔着衣料清晰可闻——

像久别重逢的鼓点,一下一下,擂得彼此眼眶发热。

“我回来了。”

李方清声音低哑,像把一路的风沙都碾碎在喉咙里。

易雨璇把脸埋在他肩窝,深深吸了一口气,似要把熟悉的气息刻进记忆,半晌才闷声笑:

“再晚一日,我可就要去克连王城抢人了。”

她说话时,指尖仍攥着他后腰的衣带,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怕一松手,眼前人又会随尘沙远去。

杨荣三人相视一笑,俱是长揖到地:

“恭迎主公凯旋。”

叶连勒马停在数步外,看着那相拥的剪影,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

他翻身下马,拱手朗声道:

“雨璇镇诸位,叶连叨扰。”

易雨璇这才回过神,忙从李方清怀里退半步,颊边飞霞,却仍牵着他的袖角不放,朝叶连欠身:

“殿下远道而来,雨璇镇蓬荜生辉。

酒菜与热汤已备妥,请——”

话音未落,李方清忽地俯身,在她耳畔极轻极快地补了一句:

“还有我欠你的那盏松烟茶,今夜一并补上。”

易雨璇抬眼,眸子里映着灯笼与星光,亮得惊人。

她抿唇一笑,指尖在他掌心悄悄挠了一下:

“先欠着,等天下太平,我要喝一整壶。”

两人相视而笑,十指相扣。

身后,胡雪岩摇着算盘啧声道:

“到家喽,到家喽!

再抱下去,我的酒菜可要凉啦。”

张仪羽扇半掩面,低声笑叹:

“少年慕艾,果然比千杯更醉人。”

苏小小掀开车帘,探出半张脸,眼睛弯成月牙:

“那我要吃两碗桂花酪,压压这口狗粮!”

笑声与灯火一起,在镇口漾开。

夜风拂过,灯笼轻晃,像替他们提前点起的一城烟火。

阳光透过镇公所高窗,斜斜地落在那面铜质沙盘之上。

李方清正俯身查看新修的驿道路线,忽听耳畔“叮”的一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