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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雾被熹微的晨光勉强穿透,在丁字柒叁号田上空形成一片浑浊的铅灰色。新开垦出的半亩暗红土地,如同大地裸露的伤口,沉默地等待着滋养。叶梦情连夜“借”来的两大包袱上等灵肥,此刻就堆在田埂旁,散发着纯净的草木和泥土芬芳,与这片死地的气息格格不入,却又充满了令人心安的希望。

然而,肥料有了,如何施用,却成了新的难题。

“这地…太‘死’。”林倾城蹲在翻开的暗红泥土旁,抓起一把土,任由那粗糙冰凉的颗粒从指缝间滑落。他布满血痂和泥污的手掌,此刻已用撕下的干净布条草草包扎过,动作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滞。“直接撒下去,怕…怕肥力被死气‘吃’掉。”他的话语依旧简短,却精准地点出了叶梦情心中的忧虑。

这片被灰雾诅咒的土地,地力枯竭,死气沉沉,如同一块巨大的海绵,普通的施肥方式,很可能让珍贵的灵肥被这死寂的土壤本身消耗殆尽,无法有效供给未来的作物。

“得先沤一沤,”叶梦情看着那堆来之不易的灵肥,眼神坚定,“混合些腐熟的东西,增加活性,中和死气。”她的目光投向洼地边缘那些散落的、钱家“施舍”的劣质肥料,以及更远处,青石镇方向隐约可见的…公共粪池的轮廓。“最好的引子,就是…粪肥。”她说出这个词时,没有丝毫嫌弃,只有务实的考量。粪肥蕴含丰富的微生物和腐殖质,是活化土壤、促进肥料转化的天然媒介。

小宝捏着鼻子,小脸皱成一团:“啊?要…要弄臭臭的粑粑?” 小凤也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但眼神里没有退缩,只是好奇地看着父母。

“嗯。”林倾城站起身,没有任何犹豫。他走到田埂旁,拿起那对从废弃仓库里翻出来的、同样被叶梦情用醋液精心擦拭过、不再锈迹斑斑的老旧粪桶和扁担。木桶边缘有修补的痕迹,扁担也被磨得光滑油亮,显然经历过无数风雨。“我去。”他言简意赅,将扁担扛在宽阔的肩上。

“小心点,”叶梦情叮嘱道,“钱家丢了肥,肯定会查,镇上的粪池那边人多眼杂。”

林倾城点点头,深邃的眼眸扫过灰雾弥漫的镇子方向,没有多言。他挑起空桶,高大的身影沉稳地踏入浓雾之中,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仿佛每一步都踏在某种无形的节点上,沉重而坚定。

青石镇公共粪池位于镇子边缘的低洼处,紧挨着一条散发着异味的污水沟。几块破木板勉强围挡着,里面是发酵得黝黑粘稠、冒着细小气泡的混合物。这里的气味浓烈到几乎凝成实质,连灰雾都被冲淡了几分。清晨时分,已有几个穿着破旧的农户捂着口鼻,小心翼翼地在池边舀取肥料,彼此间很少交谈,只有木勺碰撞桶壁的沉闷声响。

林倾城的到来,立刻引起了一阵压抑的骚动。他那异于常人的高大魁梧身形,以及那双即使包扎着也难掩伤痕、骨节粗大的手,都带着强烈的视觉冲击力。更重要的是,昨天“丁字柒叁号田的傻子徒手刨死地”、“那家女人用盐杀草”的消息,早已如同长了翅膀,在灰雾笼罩的洼地里悄然传开。

几个农户下意识地让开了池边相对好取粪的位置,眼神复杂地偷瞄着这个沉默的怪人。有好奇,有畏惧,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仿佛在说:看吧,再大的力气,最后还不是得来挑这最腌臜的粪水?

林倾城对周围的目光恍若未觉。他放下粪桶,拿起池边公用的、长柄木勺。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小心翼翼地只舀取表层相对“稀”的部分,而是直接将木勺深深插入那粘稠得如同沥青般的黑褐色混合物底部,手腕沉稳地发力,缓慢而有力地向上提起!

“咕嘟…咕嘟…”

粘稠的粪肥被强行搅动,发出沉闷的、如同沼泽吐息般的声音。更加浓烈刺鼻的氨气和腐败气味瞬间爆发开来,旁边几个农户忍不住干呕了几声,纷纷后退几步,眼神中的幸灾乐祸变成了惊愕和嫌恶——这傻子,不怕臭吗?还搅得这么深!

林倾城却仿佛进入了一种奇异的状态。他专注地盯着木勺中提上来的、那黑得发亮、粘稠得几乎拉丝的粪肥。浑浊的液体表面,无数细小的气泡正在生成、破裂,再生成…如同无数微小的生命在挣扎、呼吸、蜕变。一些尚未完全分解的草梗、纤维在粘稠的基质中缓慢地沉浮、软化、消融。

他没有急于将这一勺倒入桶中,而是保持着提起的动作,目光深邃地凝视着这污秽之中蕴含的、狂暴而原始的“生”的力量。那缓慢的发酵,物质的分解与转化,能量的释放与重组…一种模糊而宏大的意象,在他那被“傻气”包裹的、深邃如星海的心神中缓缓勾勒。

“小姐姐说过…”他低沉的、带着一丝困惑和探索意味的声音,在浓烈的臭气中响起,显得有些突兀,却又奇异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灵力…像水,会流…” 他的目光追随着粪肥表面一个刚刚破裂的气泡留下的微小涟漪。

“水…流走了,会干…”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着手中这勺污秽之物发问。木勺微微倾斜,勺中粘稠的粪肥边缘,一滴浓稠的黑褐色液体,极其缓慢地、拉出长长的细丝,挣扎着,最终还是脱离了勺沿,“滴答”一声,落回下方翻腾的粪池中,激起一圈微不可察的波纹。

“但…在这里…”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木勺中央那粘稠、翻滚、冒着气泡的核心,“旧的…烂掉…烂掉的时候…”他努力寻找着词汇,眉头微蹙,似乎在调动着被尘封的、属于“龙神”的浩瀚智慧,却又被无形的枷锁束缚,只能以最朴素的言语表达,“…有新的…气…冒出来…” 他指着那些不断生成破裂的气泡。

“烂掉的…草…骨头…”他用木勺尖轻轻拨动粪肥里一根正在软化的草梗,“…变成了…看不见的小东西…” 他无法说出“微生物”、“分解者”这样的词,只能以手比划着微小的存在,“…小东西…吃了烂的…拉出…更肥的土…” 他的比喻粗俗却直指本质。

“力气…用了…”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伤痕累累的手,“…会累…要吃东西…东西…长力气…” 他的思维跳跃着,将自身的力量循环与眼前的物质转化联系在了一起。

“……粪…臭…烂…”他再次看向勺中污秽,眼神却不再有丝毫嫌弃,反而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洞悉,“…但烂到底…烂透了…烂出新东西…新东西…让新的苗…长得壮…” 他猛地抬起头,视线仿佛穿透了浓雾,投向丁字柒叁号田的方向,投向那片死气沉沉、等待复苏的土地!

“死…不是尽头!”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分,带着一种醍醐灌顶般的顿悟,在寂静而臭气熏天的粪池边显得格外清晰有力,“死…是…是换一种样子…活!旧的烂掉…新的才有力气长!力气…灵力…也是这样!流走了…不是没了…是…是去别的地方…转个圈…变成别的力气…再回来!”

这番在旁人听来颠三倒四、充满“傻气”和“污言秽语”的言论,却如同惊雷,在林倾城自己的心海中炸响!一个模糊却无比宏大的“循环”图景瞬间清晰!物质在分解与重组中循环!能量在消耗与转化中守恒!生与死并非对立,而是构成永恒循环不可或缺的两面!这个朴素的、从最污秽的粪肥中领悟的道理,其核心本质,竟与他曾经掌控的、浩瀚如星海的至高力量法则——“灵力流转与创生湮灭的永恒之环”——隐隐相通!

粪池边的几个农户早已目瞪口呆,如同看疯子一样看着林倾城。他们只听到一个傻子对着大粪胡言乱语,什么烂掉、力气、转圈…臭气熏天中还夹杂着令人作呕的比喻。有人嗤笑出声,有人摇头叹息:“完了,这人不光傻,还疯了…被丁字柒叁那死地彻底逼疯了!”

林倾城却对他们的反应浑然不觉。他眼中的迷茫困惑如同晨雾般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澄澈的明悟之光,虽然被“傻气”的表象所遮掩,却让他的整个气质都沉静深邃了几分。他不再凝视粪勺,而是动作沉稳地将那勺浓稠的底肥倒入桶中,接着又是一勺,直到两个粪桶都装满了沉甸甸、黑亮粘稠、散发着“生机”的混合物。

他挑起沉重的粪担,扁担在他宽阔的肩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迈开步伐,每一步依旧沉稳,但细心观察,会发现那步伐的节奏更加契合某种自然的韵律,仿佛踏着大地无声的呼吸。

当他挑着那两桶“生机之源”回到丁字柒叁号田时,叶梦情正带着小宝小凤,将那些上等灵肥小心地铺洒在开垦好的暗红土地上。刺鼻的粪肥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爸爸!好臭!”小宝立刻捏住了鼻子,小脸皱成了包子。

小凤也皱着小眉头,但还是懂事地没躲开。

叶梦情却敏锐地察觉到了林倾城身上微妙的变化。他眼中的神采,似乎比离开时更加…通透?虽然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

“回来了?”她迎上去,准备帮忙卸桶。

林倾城却微微摇头,示意不用。他将粪担放下,走到那堆灵肥旁,又看了看自己挑回来的浓稠粪肥。然后,在叶梦情和小宝小凤惊讶的目光中,他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

他没有去找工具,而是直接伸出了那双刚刚草草包扎过、还渗着血丝的大手,猛地插入了那桶黑亮粘稠、散发着浓烈气味的粪肥之中!

“傻儿!你干什么!”叶梦情惊呼出声。那粪肥再是“生机之源”,也蕴含着大量细菌和未腐熟的物质,他那双手伤口未愈,直接接触极其危险!

林倾城却恍若未闻。他的手臂肌肉贲张,在粘稠的粪肥中用力地搅拌起来!如同最原始的搅泥工!黑褐色的浆液顺着他粗壮的手臂流淌,浸透了包扎的布条,混着血水,看起来既恶心又震撼!

“爸爸!”小宝和小凤都吓呆了。

“让它们…‘熟’得快一点…”林倾城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仿佛在做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他双手在桶中大力地揉搓、翻搅,让上等的灵肥颗粒与粘稠的粪肥底料充分混合。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每一次搅动,都仿佛在引导着桶内物质的碰撞与融合。在他那双蕴含着一丝刚刚领悟的“循环”真意的手掌搅动下,桶内原本泾渭分明的物质,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均匀,粘稠的粪肥似乎也更容易与干燥的灵肥颗粒结合,一股更加活跃的、混合着泥土、草木和发酵气息的味道开始散发出来,隐隐压过了纯粹的恶臭。

叶梦情看着丈夫那双在污秽中翻搅的血手,看着他专注而平静的侧脸,听着他口中那句关于“熟得快一点”的朴素话语,再联想到他刚才离开时的状态…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她的傻儿,莫非在挑粪的时候…悟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只见监工刘大气喘吁吁地从浓雾中跑来,脸上满是焦急和惶恐。

“不…不好了!夫人!”刘大跑到近前,被林倾城徒手搅粪的场面惊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但他顾不上了,声音带着哭腔,“钱…钱家!库房总管发现灵肥仓库被…被盗了!丢…丢了好几袋上等货!钱管事他…他吓得尿了裤子!现在钱家内院都炸了!正…正派人到处搜查!尤其是…尤其是往咱们这边来了!”

搜查的人快到了!危机迫在眉睫!而他们田里,还堆着“贼赃”,林倾城手上,还沾着“罪证”!

叶梦情的心猛地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