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巨大的黑色天鹅绒,缓缓覆盖了安东府。
但今夜,这座城市注定无眠。
星月楼,这座曾经象征着安东府最高端奢靡的酒楼,此刻正上演着一出光怪陆离的默剧。顶层的自助餐厅灯火通明,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热气腾腾的菜肴。烤得滋滋冒油的整只羊羔,堆积如山的香料大虾,用精致瓷碗盛放的、晶莹剔骨的凉拌菜,还有各种闻所未闻、造型奇特的糕点与水果,这一切,都出自你的手笔。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任何老饕食指大动的盛宴,餐厅里的“贵客”们,却大多食不下咽。他们,是来自大周各地、手握权柄的江湖巨擘与朝堂重臣。此刻,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端着手中的白瓷餐盘,盘子里胡乱地堆着一些食物,但他们的眼神,却空洞地望着远方,仿佛灵魂还停留在下午那座轰鸣的西山矿场。
“程相,您……您怎么看?”一个二流门派的掌门,小心翼翼地凑到丞相程远达身边,声音干涩地问道。他的盘子里,一块烤羊排已经彻底冷掉,凝结的油脂像一层白霜。
程远达,这位在大周官场沉浮了五十年的老人,此刻却像个迷路的孩子。他用筷子无意识地戳着碗里的一块豆腐,许久,才长叹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解脱。
“看?老夫看不懂,也看不了啦。”他苦涩地摇了摇头,“我等读了一辈子的圣贤书,学了一辈子的治国策,到头来,却不如杨先生,不,杨神仙,那叮当作响的钢铁疙瘩。”
他抬起头,浑浊的老眼中,竟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你们还在纠结于他的武功高低,还在揣测他的意图是不是谋朝篡位。你们错了,全都错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敲在周围每一个人的心上。
“他要的,根本不是那把龙椅!他若想要,凭下午我们看到的那些‘东西’,别说一座洛京城,便是将整个大周推平,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他是在创造一个全新的‘道’!一个不靠内力,不靠传承,只靠那些钢铁、煤炭和人的‘道’!”程远达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的、近乎于朝圣般的狂热,“在这个‘道’面前,我等的百年基业,千年传承,不过是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尚书令邱会曜坐在一旁,脸色铁青,一言不发。他是个坚定的守旧派,可下午所见的一切,却像一把铁锤,将他坚信不疑的“祖宗之法”砸得粉碎。他想反驳,想怒斥程远达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论,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他的脑海中,幻月姬那张淡漠的脸,和那台钢铁魔神恐怖的咆哮,正在反复回荡。
另一边,江湖人士的圈子里,气氛同样凝重得可怕。
“那……那真的是飘渺宗的幻月姬?她……她竟然甘心去当一个开铁疙瘩的匠人?”
“何止是甘心!你没看到她的眼神吗?那是一种平静,一种我们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平静!仿佛她找到了比武道更让她着迷的东西!”
“还有合欢宗的苏千媚!我的天,她竟然在指挥一群大老爷们开山采石!而且那些飘渺宗的仙子,一个个灰头土脸,却毫无怨言!这这比任何魔功都要可怕!这杨仪,他他能改造人心!”
金刚门的那位长老,将一杯烈酒一饮而尽,粗壮的手臂却在微微颤抖:“我金刚门自诩肉身强横,力能扛鼎。可在那台‘起重机’面前,我感觉自己就像个婴孩。它一爪子下来,金刚不坏体,恐怕就跟纸糊的一样。”
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可以是敌人,可以是盟友,可以为了利益打得你死我活。但他们的一切争斗,都建立在一个共同的、默认的规则体系之下——武学为尊。
可今天,杨仪用一种最简单,最直观的方式,向他们展示了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力量。这种力量,无视境界,无视传承,它冰冷、高效,可以被无限复制。这,是对整个江湖旧有秩序的,降维打击。
与星月楼那压抑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氛围截然不同,新生居的职工食堂里,此刻正是一片欢声笑语,热火朝天。你端着一个盛满了饭菜的巨大陶碗,挤在一群赤裸着上身、浑身肌肉虬结的工人中间,找了个空位坐下。你碗里的菜很简单,糙米饭堆得像小山,上面浇着一大勺土豆炖肉,还配了两根腌黄瓜。
你大口地扒拉着饭,一边吃,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周围那些最真实、最鲜活的声音。
“哎,你们今天看到没?下午来的那帮‘参观团’!”一个满嘴流油的汉子,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的人,压低了声音,脸上却满是憋不住的笑意。
“怎么没看到!就站西山那小土坡上,一个个穿得人模狗样的,跟咱们这儿格格不入。我瞅着他们那脸,白得跟刷了墙似的,尤其是看到幻……幻总工开动咱们的‘开山一号’时,那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哈哈哈哈!”周围的工人们,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幻总工”这个称呼,是你亲自定下的。在新生居,没有仙子,没有魔女,只有工程师、技术员和工人。
“要我说啊,还是苏工头厉害!”另一个负责采石的工人,一脸崇拜地说道,“你们是没见着,她就叉着腰站在那儿,嗓门比咱们工地的铜锣还响!把那帮以前眼高于顶的娘们,还有那群当兵的,指挥得团团转!谁敢偷懒,她那小皮鞭可不是吃素的!”
“嘿,你小子,是看上苏工头了吧?”有人起哄道。
那工人脸一红,梗着脖子道:“胡说!我是敬佩!再说了,苏工头那样的,谁不眼馋?不过咱们社长说了,等‘相亲大会’开了,大家都有机会!只要你活干得好,贡献点足够,别说以前的仙子,就是长老、宗主,咱也敢想一想!”
“相亲大会”这个词,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食堂里激起了千层浪。
“对对对!相亲大会!我可攒了三百多的贡献点了,就等着那天呢!”
“我也是!我早就看上纺织厂的那个叫小翠的姑娘了,她手可巧了!”
“得了吧你,小翠能看上你这五大三粗的?我听说啊,这次连那些飘渺宗的姑娘们,都有名额参加!”
整个食堂,瞬间被一种充满了希望与躁动的、荷尔蒙的气息所笼罩。
你默默地听着,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你不需要那些高高在上的江湖大佬和朝堂重臣的理解与效忠。他们的世界观已经固化,他们的利益与旧世界深度绑定。你向他们展示力量,不是为了征服他们,而是为了震慑他们,让他们恐惧,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为你争取宝贵的发展时间。
你真正的根基,是你脚下这片土地,是这些充满了活力与希望的、最普通的劳动者。你给他们食物,给他们工作,给他们一个公平且可以通过劳动改变命运的上升渠道。更重要的,你给了他们“希望”——一个可以娶到仙子、娶到长老甚至宗主,前所未闻的希望。
当这种希望,与他们的切身利益牢牢捆绑在一起时,他们就会爆发出最强大的力量,会成为你最忠诚坚定的拥护者。他们会用自己的双手,去扞卫这个赐予他们尊严与未来的新世界,会自发地碾碎一切胆敢阻挡在他们面前的、腐朽的旧势力。
你吃完了碗里最后一口饭,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你听到了你想听的一切。星月楼里的恐惧与迷茫,职工食堂里的希望与渴望。你站起身,将碗筷放入回收处,转身走入夜色之中。
时机,确实未到。但,也快了。
旧时代的挽歌,与新时代的序曲,正在同时奏响。
清晨的薄雾尚未完全散去,星月楼里的“贵客”们,就在一种混杂着恐惧与期待的诡异气氛中,迎来了新的一天。昨夜,他们中的许多人彻夜未眠。西山矿场那副充满了钢铁与蒸汽的、如同魔神降世般的景象,像一根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印在了他们的灵魂深处,反复灼烧着他们经营了一生的世界观。
而你,杨仪,对这一切仿佛毫不知情。当那些江湖巨擘与朝堂大员们还在为你的“妖术”而心神不宁时,你早已投入到了新一天的工作中。对你而言,昨天的“工业展示”只是一道开胃小菜,真正的硬菜,还在后头。
你的办公室里,那张巨大的橡木桌上,已经铺开了一卷全新的、比之前任何一张都更复杂、更精密的图纸。你手中的炭笔,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正在皮纸上飞快地移动,勾勒着一个即将再次颠覆这个时代认知的庞然大物。
【远洋蒸汽武装运输船】。这才是你真正的目标。你之前捣鼓出的那艘“破浪一号”,在你眼中,不过是个结构臃肿、动力冗余、设计上充满了妥协的试验品。它存在的唯一价值,就是在今天,给那群土包子们再上一堂生动的、关于“什么他妈的叫惊喜”的实践课。
你的新设计,则完全是另一个维度的产物。双螺旋桨推进系统,可以保证在恶劣海况下的转向与动力效率;船体内部,你设计了十个独立的【水密隔舱】,即便船体被撞出几个大洞,也绝不至于立刻沉没;而那平整的甲板之下,隐藏着标准化的卡槽与升降机,可以在十二个时辰内,将一艘满载粮食的运输船,改装成一艘拥有十二门后膛火炮的重型炮舰。
这,才是你用来撬动整个世界格局的杠杆。
临近中午,凌华敲门走进了你的办公室。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兴奋。
“社长,星月楼那边,已经炸开锅了。”她将一份整理好的情报放在你的桌上,“昨晚之后,至少有五个二流门派的掌门,托人向我递话,想……想加入我们新生居,哪怕只是当个外围的记名弟子也行。”
“意料之中。”你头也不抬,继续完善着图纸上的一个齿轮咬合结构,“恐惧,是最好的说客。不用理会他们,墙头草而已,没什么价值。”
“是。”凌华顿了顿,又道,“那今天下午的安排?”
你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炭笔,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
“就按我们说好的办。”你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那片初具规模的工业区,眼中闪烁着一种名为“野心”的光芒。“让凌雪带他们去码头,登上‘破浪一号’。告诉他们,我请他们出海兜兜风。”
你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记得,一定要让他们站稳扶好。”
随即,你又对凌华下达了第二个指令:“同时,你让武悔去通知所有人,包括星月楼的‘贵客’和我们新生居所有未婚的职工。后日上午,就在大运动场,正式举办第一届‘新生杯’相亲联谊大会。所有新生居的未婚男女职工,以及滞留在星月楼的所有未婚人士,不论身份高低,不问过往来历,皆可报名参加!”
凌华的眼睛瞬间亮了!她知道,这才是社长真正的杀手锏!如果说,工业力量是对旧世界“身”的摧毁,那么,这场史无前例的相亲大会,就是对旧世界“心”的、最彻底的改造!
“我明白了,社长!”她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去,背影中充满了昂扬的斗志。
而你,则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着你那雷打不动的、苦行僧般的日常。
中午,在职工食堂和凌华、武悔开碰头会,解决了几个关于耐火砖配方和新工房地基的工程问题。
下午,你戴着一顶草帽,亲自下到车间,手把手地教导工人们如何使用你新设计的,带有游标卡尺的工具,来保证零件的标准化精度。
傍晚,你依旧端着一个巨大的饭碗,蹲在食堂的角落里,听着工人们对未来的憧憬和对“相亲大会”的各种不着边际的幻想,脸上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你就像一个最精密的钟表匠,耐心地、一丝不苟地,为这个名为“新世界”的巨大机器,上紧每一根发条,校准每一颗齿轮。
与此同时,安东府的码头,正上演着另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神迹”。当江湖群雄与朝堂重臣们,被带到那艘静静地停泊在水边的、名为“破浪一号”的钢铁轮轮前时,他们再次被震撼了。这艘船,太大了。大到他们以往见过的所有福船、沙船,在它面前都像是个可笑的玩具。它没有一根桅杆,没有一片风帆,浑身都是由黑色的钢铁和灰色的水泥以及两个巨大的明轮构成,船舷上布满了铆钉与接缝,显得粗糙、丑陋,却又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蛮横力量感。一个巨大的、如同烟囱般的管子,正从船体中央,直愣愣地指向天空。
“这……这东西,真的能在水上浮起来?”有人发出了充满怀疑的呓语。
凌雪,作为今天的向导,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对众人说道:“诸位贵客,请登船。社长说,今日风和日丽,请大家出海一观安东府外的海景。”
众人将信将疑地踏上了那坚硬的甲板。脚下传来的,不是木板的弹性,而是一种冰冷而又厚重的、钢铁般的坚实感。
当所有人都站定后,凌雪对着船舱的方向,打了一个手势。
下一刻,地动山摇!船体内部,传来一阵如同远古巨兽苏醒般的、沉闷的轰鸣!紧接着,那根巨大的烟囱,开始喷吐出浓浓的、带着刺鼻煤味的黑烟!整艘船,都开始剧烈地、有节奏地颤抖起来!
“怎么回事?!要沉了吗?!”
“妖术!这绝对是妖术!”
人群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不少人已经运起轻功,准备跳船逃生。
就在这时,一声悠长的、穿透力极强的汽笛声,猛然响起!
“呜——!!!”
那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充满了工业时代最原始的、无可匹敌的咆哮!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这艘钢铁巨兽,在没有任何外力驱动的情况下,船两侧的巨大的明伦,如同被无形的巨手转动,猛然翻滚起来!
船,动了!它不是顺流而下,而是逆流而上!它缓缓地、坚定地,离开了码头,朝着那无边无际的大海,劈波斩浪而去!速度越来越快!那些曾经在他们眼中如同天堑般的、足以掀翻任何船只的巨浪,在这艘钢铁巨兽面前,被轻易地撞碎、碾开,化作漫天的白色水花!船身,除了有节奏的震动外,稳如泰山!
站在甲板上的所有人,都彻底石化了。一个以轻功见长的、玄天宗的长老,他看着自己脚下这艘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逆流航行的巨轮,又看了看远处那似乎在飞速倒退的海岸线,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引以为傲,能够“踏浪而行”的【剑影留痕】身法,在这一刻,显得是那么的可笑。他拼尽全力,或许能在水面上掠出百丈。而这艘船,能载着上千人,上万石的货物,以数倍于他的速度,航行千里,万里!
丞相程远达,死死地抓着船舷的栏杆,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了恐惧,只剩下一种近乎于癫狂的狂热!
“天命这才是真正的天命啊!”他对着身边的邱会曜,嘶吼道,“邱大人!你看到了吗?!有了此物,我大周的军队,三日可抵辽东,五日可达南海!什么北蛮,什么东瀛,在这钢铁舰队面前,皆是土鸡瓦狗!我大周不,是天下!天下将因此而一统!万世太平,指日可待啊!”
邱会曜,这位顽固的老臣,终于支撑不住了。他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冰冷的甲板上,老泪纵横,口中喃喃自语:“祖宗之法误国啊……误国啊!”
旧的世界,在这一刻,于这些旧时代精英们的心中,彻底沉没了。而一轮由蒸汽与钢铁铸就的、崭新的太阳,正在海平面上,冉冉升起。
夜色如墨,繁星满天。忙碌了一天的新生居,终于在悠长的下工汽笛声中,渐渐归于平静。然而,这份平静之下,却涌动着一股前所未有的、炽热的暗流。那是被工业铁拳彻底击碎旧世界观后的迷茫,是被蒸汽巨轮碾碎信仰后的恐惧,更是对明日那场史无前例的“相亲大会”所点燃的、最原始的希望与躁动。
你,作为这一切的幕后导演,却没有丝毫的松懈。你深知,连续两天的“肌肉秀”,已经成功地在所有人的心中,种下了一颗名为“敬畏”的种子。但光有敬畏是不够的,你需要将这颗种子,培育成名为“拥护”的参天大树。
而“家庭”,这个社会最基础的单元,就是你选定的、最肥沃的土壤。
你坐在办公室里,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片刻之后,你对门外的亲卫下达了命令。
“去,把卫生所的花月谣,和西山矿场的苏千媚叫来。”
命令被迅速地传达下去。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两个风姿绰约,却又气质迥异的绝代尤物,一前一后地走进了你的办公室。
走在前面的,是花月谣。她依旧是一身便于活动的淡绿色衣裙,但身上那股淡淡的草木清香中,却多了一丝消毒药水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的、奇特的味道。她的眼神依旧温柔,但那份温柔之下,却多了一份见惯了断骨重伤后的沉稳与果决。她的双手,曾经是天底下最适合培育奇花异草的纤纤玉手,如今,指甲被修剪得干干净净,指腹上甚至能看到一层薄薄的、因常年研磨药材和处理伤口而生出的老茧。
她不再是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药灵仙子,而是新生居卫生所里,所有工人心中最信赖、最尊敬的“花大夫”。
跟在她身后的,是苏千媚。她的变化,则更为惊人。一身紧身的蓝色工作服,根本无法完全遮掩她那魔鬼般火爆的身材,反而因为汗水的浸润,将那汹涌的波涛和夸张的腰臀比,勾勒得更加惊心动魄。长期在户外工作,让她的肌肤不再是过去那种诱人的奶白色,而是呈现出一种充满了野性与力量感的小麦色。她那双曾经勾魂夺魄的桃花眼,此刻少了许多媚态,却多了几分如同鹰隼般的锐利与不容置疑的权威。
她不再是那个游戏人间的魅心仙子,而是西山矿场上,能让上百名刺头老兵和高傲仙子都服服帖帖的“苏工头”。
“社长,您找我们?”两人齐声向你行礼,语气中带着发自内心的恭敬。
你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示意她们坐下。
“明天,全新生居,放假一天。”你开门见山,扔出了第一个重磅消息。
两人都是一愣,苏千媚更是直接问道:“放假?社长,西山那边的矿石产量刚刚进入正轨,这要是停一天……”
你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目光平静地看着她们:“为了筹备后天的‘新生杯’相亲大会。”
听到“相亲大会”这四个字,两个女人的表情,瞬间变得精彩起来。
花月谣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于科学研究般的、强烈的好奇光芒。她扶了扶耳旁的秀发,轻声问道:“社长,您是想通过这种大规模跨越阶层的配对,来观察一个新的社会单元在形成初期的各种反应吗?这这太有意思了!不同背景、不同实力、不同认知的人结合在一起,他们的后代,他们的家庭观念,都将成为一个全新的、极具研究价值的课题!”
你赞许地点了点头。花月谣的敏锐,总能抓住你社会实验的核心。
而苏千媚,则舔了舔自己那丰润的嘴唇,一双眼睛在你身上滴溜溜地打转,用一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说道:“相亲?社长,您这是嫌我们这些姐妹们太寂寞了,想给我们找点乐子?还是说您想看看,您亲手调教出来的这些‘仙子’和‘妖女’,在婚配市场上,到底有多抢手?”
她的言语,依旧大胆而又直接,但那份骨子里的服从,却早已深入骨髓。
你没有理会她的调笑,而是扔出了第二个,也是最关键的指令。
“后天的大会,你们两个,以及所有来自飘渺宗和合欢宗的、目前单身的弟子,都必须参加。”
你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志。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苏千媚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她下意识地想反驳,想说“我们怎么能和那些凡夫俗子混在一起”,但话到嘴边,她却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因为她看到了你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她知道,你的任何一个决定,都蕴含着她所不能完全理解的、深远的意义。违逆你,就是违逆“道”,违逆她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新生。
她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让她,堂堂的飘渺宗长老,去和那些满身臭汗的工人“相亲”?这简直比让她去死还难受!可这又是他的命令,那个将她从欲望的泥潭中拯救出来,又赋予她全新力量与价值的男人。
花月谣的反应则更为直接,她美丽的眉头微微蹙起,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困惑与一丝抗拒。
“社长……我……我们也要参加?”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不确定,“我……我并不需要。”
“这不是需不需要的问题。”你打断了她,声音依旧平静,却多了一丝不容置喙的威严,“这是我的命令。也是对你们的,最后一道考验。”
你站起身,走到她们面前,目光逐一扫过她们的脸。
“你们曾经是高高在上的仙子,是玩弄人心的妖女。你们视凡人为蝼蚁,视情爱为游戏。但在新生居,没有仙子,也没有妖女,只有劳动者。”
“我给了你们新的身份,新的力量,新的价值。但我需要看到,你们是否真的从骨子里,摒弃了过去那份可笑的、虚无的优越感。”
“后天的相亲大会,就是你们的考场。我会看着,你们将如何面对那些曾经在你们眼中,连看一眼都嫌多余的‘凡人’。是发自内心地将他们视为平等,可以共同组建家庭的‘同志’,还是依旧在心底里,保留着那份属于旧世界的傲慢。”
你的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在了她们的心上。
两人脸色煞白,身体都微微地颤抖起来。她们终于明白了你的用意。这不仅仅是一场相亲大会,这,是一场针对她们这些“旧世界遗民”的、最彻底的思想清洗与灵魂甄别!通过了,她们才算是真正融入了这个新世界,成为你真正的“同志”。通不过,后果,她们不敢想象。
“我……我明白了,社长。”花月谣深吸一口气,眼神中的困惑与抗拒,被一种明悟与坚定所取代,“我会参加的。”
苏千媚也低下了头,那份属于妖女的桀骜,被彻底碾碎。她用一种近乎于宣誓的语气,沉声说道:“苏千媚领命。”
你满意地点了点头,挥手让她们退下。
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你决定好好地休息一晚,为后天那场大戏,养精蓄锐。你回到自己那间位于新生居顶层的、简朴的卧室。推开门,你却愣住了。
房间里,灯火通明。你的那张大床上,并没有你想象中的空无一人。
大周的女帝姬凝霜与太后梁淑仪,正并肩坐在床沿。她们已经换回了那身华贵的宫装,一个威严如日,一个雍容如月,将这间简陋的卧室,映衬得仿佛成了皇宫内院。
而在她们的面前,丞相程远达与尚书令邱会曜,这两位大周的肱股之臣,正一脸激动地站着,似乎刚刚结束了一场关于国之未来的激烈讨论。
你的出现,瞬间打破了房间里的气氛。
四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了你的身上。
姬凝霜和梁淑仪的眼中,是复杂的情愫,有敬畏,有依恋,还有一丝身为女人的骄傲。
而那两位老臣,在看到你那身穿着普通青衫、仿佛刚从田间地头走出来的身影时,他们的反应,却让整个场面,瞬间失控。
“杨……杨先生!”丞相程远达,这位七十高龄、权倾朝野的老人,竟然像个看到了救星的孩子,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因为太过激动,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他一把抓住你的手臂,浑浊的老眼中,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先生!您总算回来了!”他的声音,嘶哑而又颤抖,充满了无尽的恳切,“老臣……老臣与邱大人,已经和陛下、太后商议过了!我等我等恳请先生,移驾京城,登临九五,重整乾坤啊!”
“是啊!杨先生!”一向以刚正不阿、不苟言笑着称的尚书令邱会曜,此刻也是老脸涨得通红,他对着你,深深地作了一个揖,几乎要把头磕到地上去。
“唯有先生这等经天纬地之才,手握神鬼莫测之力的神人,方能救我大周于水火,开万世之太平!我等愿为先生马前卒,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求先生不要再推辞了!”
他们看着你的眼神,不再是看一个权臣,一个奇人。那是一种信徒仰望神明般的狂热眼神!他们不是想把你请回京城。他们是想把你直接扛回洛京,按在那张龙椅之上!
卧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灯火摇曳,将四个人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扭曲、拉长,像一出充满了荒诞与张力的默剧。
丞相程远达与尚书令邱会曜,这两位代表着大周皇朝文官集团最高权力的老人,此刻正用一种近乎癫狂的、混杂着哀求与狂热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你。他们的话语,如同惊雷,依旧在小小的卧室内回荡——
“恳请先生,移驾京城,登临九五,重整乾坤!”
这是谋反,是劝进,是这个时代最高权力的献祭。
而你,只是静静地站着,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你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回应这两位老泪纵横的重臣。
你的目光,越过了他们,落在了他们身后,那张属于你的、简陋的木板床上。
你玩味地看了一眼床沿上并肩而坐的那对大周帝后。
在你的目光扫过来的一瞬间,女帝姬凝霜那挺得笔直的、试图维持最后一点帝王尊严的腰背,不由自主地僵硬了一瞬。她那双不怒自威的丹凤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羞辱与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病态期待。
她的臣子,正在当着她的面,将她的江山,她的龙椅,像一件贡品一样,献给另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正是昨夜才在她的身上、在太后的身上,肆意驰骋,烙下印记的征服者。这种荒谬绝伦的场景,让她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剥光了,赤裸裸地暴露在你的审视之下。
而她身边的太后梁淑仪,反应则要直接得多。她下意识地垂下了眼帘,不敢与你对视,那雍容华贵的身体微微颤抖。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这个男人,就已经是大周的太上皇了。登不登基,不过是个形式。
你的这一眼,沉默,却胜过千言万语。
你让这两位老臣,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们所效忠的“君”,在你面前是何等的卑微与顺从。做完了这一切,你才缓缓地收回目光,重新落在那两位几乎要跪下去的老人身上。你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仿佛长辈在看胡闹晚辈般的无奈与戏谑。
“二位,”你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陛下和太后,可都还在呢!”
这句话,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浇在了程远达和邱会曜的头上。
他们愣住了。他们预想过你的无数种反应。或许是虚伪的推辞,或许是心照不宣的默许,又或许是野心毕露的狂喜。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你会用一句最古板、最正统的“忠君之言”,来回应他们的“大逆不道”。
这……这算什么?
你没有给他们过多思考的时间。你上前一步,伸出双手,分别扶住了两位老人的胳膊。
你的手掌,温暖而有力,与他们那因为激动而冰冷、颤抖的手臂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你稍一用力,便将他们那摇摇欲坠的身体,稳稳地扶正。
“程相,邱大人,都一把年纪了,还行此大礼,是想折煞晚生吗?”你的语气,温和得像是在与邻家翁婿闲话家常,但话语中的内容,却开始变得锋利如刀。
“二位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你们似乎搞错了一件事。”
你松开手,负手而立,整个人的气场,在这一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说刚才的你,还像个置身事外的看客,那么此刻的你,便是一位正在向迷途的信徒,阐述“神之旨意”的先知。
“你们以为,我想要的,是那把龙椅吗?”你轻笑一声,笑声中充满了不屑,“那把椅子,在你们眼中,是九五之尊,是天下权柄。可在我眼中,它不是权力,是枷锁!是一座用繁文缛节、祖宗家法、宫廷内斗堆砌起来的华丽囚笼!”
你踱了两步,目光扫过两位大臣那因为震惊而呆滞的脸。
“你们想让我回京城?去那个地方做什么?去和那些脑满肠肥的士族门阀扯皮?去跟那些只知争权夺利、固步自封的勋贵公卿内耗?去把我那些足以改变世界的政令,交给一个九曲十八弯、层层盘剥的官僚体系,最后被他们扭曲、消解,变成一纸空文吗?”
你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两位老臣的心上。他们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因为你说的,全都是事实。大周的朝堂,早已被这些东西腐蚀得千疮百孔。
“京城那种地方,是士族门阀的泥潭,是盘根错节的蛛网!它太旧了,太腐朽了,烂到了根子里!想在那片烂泥上,建起我想要的新世界,无异于缘木求鱼!”
“我需要的,不是一个腐朽的帝号,而是一个能够彻底贯彻我意志的、高效的执行机构!”你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钢铁般的意志,“一个像‘开山一号’起重机那样,令行禁止,指哪打哪的权力机器!一个像‘破浪一号’蒸汽船那样,能够碾碎一切阻碍,勇往直前的力量核心!”
你猛地一转身,伸手指了指脚下的地板,又指了指窗外那片在夜色中依旧能看到零星灯火的工业区。
“而这个机构,这个机器的雏形就在这里!就在你们脚下这片土地上!在这里,我的一道命令,一个时辰内就能变成现实!在这里,没有士族的掣肘,没有官僚的推诿,只有绝对的效率和绝对的执行力!在这里,仙子可以去挖矿,妖女可以去打铁,因为她们知道,劳动,才能创造价值!这,才是我想要的‘朝堂’!”
程远达和邱会曜,被你这番振聋发聩的言论,冲击得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
他们终于明白了。
杨仪,根本就看不上他们的“皇权”。他是在创造一种凌驾于皇权之上的全新“工业神权”!
“所以,”你看着他们,语气重新变得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那把龙椅,还是让陛下继续坐着吧。姬家的天下,依旧是姬家的。但是……”你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如鹰,“只不过,有个姓杨的,有点本事的女婿罢了。至于大周也好,别的什么王朝也好,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使天下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那造反的又岂止于我杨某一介不第秀才呢。”
你走到床边,在姬凝霜和梁淑仪震惊的目光中,抱起女帝,刮了刮她的鼻子,道:“我答应过你的。大周会不会被推翻,不在于我,在于你。”
你感受着她身体的僵硬与颤抖,低下头,在那位年轻女帝的耳边,用只有你们几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陛下,这段孽缘值得吗?”
姬凝霜的身体,剧烈地一颤。她能感觉到,身后那两位重臣的目光,如同芒刺在背。但她更清楚,从今往后,她的皇权,她的尊严,她的一切,都将来自于眼前这个男人。
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绝对的顺从。
“夫君,朕都依你。”她的声音,细若蚊呐,却清晰地传入了两位老臣的耳中。
这,就是最终的宣判。
程远达和邱会曜,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如释重负般的、彻底的明悟。他们对着你,对着你怀中的女帝,再次深深地、心悦诚服地,鞠了一躬。
“老臣明白了。”
他们明白了。皇帝,只是一个符号。
而你,才是那个制定规则,创造未来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