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上杉越那里，沈炼穿过医疗中心安静而漫长的走廊，来到了重症监护区。
这里的空气似乎都更凝重几分，消毒水的气味也更加刺鼻。透过巨大的玻璃观察窗，能看到源稚生躺在布满各种管线和仪器的病床上，胸口随着呼吸机微微起伏，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
源稚女就坐在观察窗外的长椅上，背脊挺得笔直，像一尊守护石像。他身上的和服依旧整洁，但眼底浓重的青黑和眉宇间化不开的疲惫与忧虑，暴露了他长时间未曾合眼的事实。
听到脚步声，源稚女抬起头，看到是沈炼，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波动，像是平静死水投入了一颗小石子。
“沈君。”他声音有些沙哑。
沈炼点了点头，目光投向玻璃窗内的源稚生：“情况怎么样？”
“医生说，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了，但……”源稚女抿了抿嘴唇，声音低沉下去，“心脏的损伤太重，而且……他体内有异常活跃的龙血反应，像是在侵蚀他。”
沈炼并不意外。源稚生去红井，本就是抱着必死之心，饮下浓缩龙血强化自身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那玩意儿对混血种而言，既是猛药，也是剧毒。
“我进去看看。”沈炼说着，推开了监护室的门。
护士和医生认识沈炼，知道他是学院的超级专员，也是这次行动的功臣，并未阻拦，只是提醒他注意无菌环境。
沈炼走到源稚生床边。近距离看，这位曾经骄傲强大的源家家主、蛇岐八家的执行局局长，此刻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紧闭的双眼下是浓重的阴影，嘴唇干裂毫无血色。
沈炼伸出手，轻轻覆盖在源稚生缠满绷带的左胸位置，那里是心脏所在。
他没有避讳旁边的医护人员，双眼之中，轮回眼那幽深的紫芒微微流转。
下一刻，比之前为昂热治疗时更加磅礴、更加精纯柔和的绿色光芒，如同温暖的潮汐，从他掌心涌出，缓缓渗入源稚生的胸膛。
这一次，他甚至不需要刻意引导。成就六道之躯后，他对生命能量的理解和掌控已经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境界。掌仙术在他手中，几乎化为了本能。
在医护人员惊愕的目光中，连接在源稚生身上的监护仪器数值开始发生显着变化！
心率从微弱不稳变得强健有力，血氧饱和度直线上升，血压回归正常区间……最神奇的是，他胸前那狰狞的伤口，在绷带之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弥合！新的肉芽疯狂生长，断裂的心脉被强行续接、修复！
源稚生那惨白如纸的脸色，几乎在几个呼吸间就褪去了死气，浮现出健康的红润。他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呼吸也变得悠长平稳，不再依赖呼吸机也能自主维持。
仿佛枯木逢春，死寂的躯体重新被注入了澎湃的生机。
旁边的医生看得目瞪口呆，差点惊呼出声。这已经完全超出了现代医学，甚至混血种医学能够解释的范畴！这简直是……神迹！
沈炼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他缓缓收回手，绿色光芒敛去。
他能感觉到，源稚生心脏的物理创伤已经被基本修复，生命力重新变得旺盛。以他现在的身体素质，醒来只是时间问题。
麻烦的是他体内那些异常活跃的龙血。
沈炼的轮回眼能清晰地“看”到，在源稚生的血管和经络中，一些不同于他自身皇血的、更加暴戾、更加具有侵蚀性的龙血因子正在流淌。它们像是入侵的病毒，不断试图同化、改造正常的细胞。
这就是饮下猛药的代价。龙血侵蚀。
不过，这些侵蚀目前还处于早期阶段，并且源稚生自身的皇血也在顽强抵抗。暂时还威胁不到他的性命，更像是一种潜伏的隐患。想要彻底清除，需要更精细和耗时的手段，或者找到对应的血清。
沈炼暂时不打算立刻处理这个。当务之急是先让源稚生活过来，稳定下来。
他转身走出监护室。
源稚女立刻迎了上来，紧张地看着他，想问又不敢问。
“他心脏的伤，基本没问题了。”沈炼言简意赅，“生命力很旺盛，应该很快就能醒过来。”
源稚女猛地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软倒在地，被他用手撑住墙壁才稳住。巨大的喜悦和放松让他眼圈瞬间红了。
“谢谢……谢谢你，沈君！”他声音哽咽。
沈炼摆了摆手，继续道：“不过他体内有龙血侵蚀的迹象，是之前他喝下去的那些东西。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后续需要想办法处理。”
源稚女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但听到“没有生命危险”几个字，还是稍微安心了一些。只要人活着，总有办法。
“你回去休息吧。”沈炼看着源稚女那憔悴的样子，“你哥没你想象中那么脆弱。等他醒了，看到你这副鬼样子，说不定又要摆出家主的架子训你。”
这话带着点难得的调侃意味。
源稚女愣了一下，随即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极其微弱的、真实的笑意。他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我一会儿就回去。”
沈炼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他能做的已经做了，剩下的，需要这对命运多舛的兄弟自己去面对和解决。
走在去往绘梨衣病房的路上，沈炼心里盘算着。
源稚生的龙血侵蚀是个隐患，但不算紧迫。绘梨衣的血统问题更麻烦一些，虽然暂时稳定，但根源未除。还有路明非那小子，和路鸣泽的契约也不知道进行到哪一步了……
思绪间，他已经来到了绘梨衣病房所在的区域。
这里比重症监护区安静许多，走廊里几乎看不到人。远远地，他就看到绘梨衣的病房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撅着屁股，透过门上的小窗户朝里面张望，动作鬼鬼祟祟。
是芬格尔。
这厮怎么在这里？
沈炼放轻脚步走过去，拍了拍芬格尔的肩膀。
“哇！”芬格尔吓得差点跳起来，回头看到是沈炼，才拍着胸口大口喘气，“师弟！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你在这里干什么？”沈炼问。
芬格尔立刻换上一副贱兮兮的表情，压低声音：“嘿嘿，我来看看我们的‘S’级情圣啊！路明非那小子，这都快长在绘梨衣师妹病房里了！饭都不怎么吃，觉也不怎么睡，就搬个小板凳坐那儿守着，跟望夫石似的。啧啧，真是感天动地……”
他一边说，一边又凑到窗户边往里看，嘴里还发出“啧啧”的感叹声。
沈炼也透过窗户看去。
病房里光线柔和，绘梨衣安静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红色的长发铺散在枕边，如同沉睡的精灵。她的呼吸平稳，脸色也比之前好了很多。
路明非果然在里面。他没有坐板凳，而是直接坐在地板上，背靠着病床，侧着头，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绘梨衣的睡颜。他看起来比之前更瘦了些，头发乱糟糟的，眼袋很深，但眼神却很专注，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他没有说话，只是那么安静地看着，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床上这个女孩。
芬格尔在旁边用气声配音：“啊~我亲爱的绘梨衣，你什么时候才能醒来，看看你这个英俊潇洒、痴情不渝的骑士啊~”
沈炼懒得理会这活宝的搞怪。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听到动静，路明非猛地回过头，看到是沈炼，紧张的神情才放松下来。
“老沈。”他声音有些干涩。
“她怎么样？”沈炼走到床边，看了看绘梨衣。
“医生说情况稳定，就是……一直没醒。”路明非眼神黯淡了一下，随即又强打精神，“不过没关系，我会一直等着她。”
沈炼能感觉到，绘梨衣的身体状态确实稳定，灵魂层面的损耗也在缓慢恢复，只是需要时间。他伸出手，轻轻搭在绘梨衣的额头，一丝极其温和的六道查克拉探入，再次确认了她体内龙血的平静。
“她没事，只是需要休息。”沈炼收回手，对路明非说道，“你也去休息一下，别她还没醒，你先垮了。”
路明非摇了摇头，倔强地说：“我没事，我就在这儿陪着她。”
沈炼看着他眼里的血丝和脸上的疲惫，知道劝不动，也没再多说。这家伙平时怂得要命，但在某些事情上，却有着超乎想象的固执。
他转身准备离开，让路明非自己待着。
走到门口时，他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路明非，和床上沉睡的绘梨衣。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勾勒出一幅安静而温暖的画面。
或许，这就是路明非那衰仔，拼尽一切也想守护的东西吧。
沈炼轻轻带上了房门，将空间留给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