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由无数星辰生灭构成的脸，在楚泽的面前，缓缓旋转。
守墓人那沙哑的声音，仿佛来自时间的尽头，在这片纯粹的灰色虚无中，幽幽响起。
“故事，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
“久到……连时间本身，都快要忘记了它的开端。”
随着他的讲述，周围的灰色虚无，开始发生变化。
无数的灰色尘埃，开始汇聚凝结，在他的身后，构筑出了一幅幅巨大而又无比真实的立体画卷。
第一幅画卷，是一片璀璨的星海。
一个无比辉煌，已经发展到了第五序列巅峰的超凡文明，出现在楚泽的眼前。
他们驾驭着如同星辰般的巨大舰队，穿梭于各个星系之间，他们的科技与奥术，已经发展到了物质宇宙的极限。
“他们是我的同胞。”守墓人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感，“我们曾是这片宇宙最骄傲的子民。但我们也被困住了。物质宇宙的法则，成了我们无法逾越的囚笼。”
“为了打破这层囚笼，为了踏入那传说中的第六序列——神之领域，我们分裂了。”
画卷一转。
整个文明，分裂成了两个泾渭分明的阵营。
一方是以一个身穿白色研究服，眼神中充满了绝对理性的学者为首的观察者派系。
他们主张宇宙的进化必须在绝对可控的范围内进行，他们试图通过收集、分析、圈养低等文明的方式，来寻找那条最安全、最稳定的成神之路。
另一方则是以一个身披华丽战甲，眼神中充满了无尽探索欲望的战士为首的飞升者派系。
他们认为进化本身就充满了混乱与不确定性，应该倾尽所有资源，去培养一个最顶级的破壁人，由他来打破枷锁，带领整个文明，完成最终的飞升。
楚泽的心，猛地一沉。
他认得那两个人。
那个学者，正是衡。
而那个战士，正是羲。
“理念的分歧，最终演变成了战争。”守墓人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一场席卷了整个文明的惨烈内战。”
画卷再次变换。
星辰在陨落，世界在哀鸣。
观察者派系，动用了他们最强大的规则武器，试图将整个文明，都纳入他们那冰冷的秩序中。
而飞升者派系，则将所有的希望，都赌在了他们培养出的，那个最完美的破壁人身上。
画卷的中央，一个身影缓缓浮现。
一个与楚泽长得一模一样，身穿玄黑色帝王礼服，眼神中充满了无尽沧桑与孤寂的男人。
“他是我们所有人中，最有希望触碰到神之领域的存在。”守墓人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羲将整个文明最后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希望他能成为那把斩断所有枷锁的利剑。”
“但他失败了。”
画卷中，那个与楚泽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在与衡的最终对决中，虽然展现出了足以撼动宇宙法则的恐怖力量，但最终还是在衡那近乎于作弊的，对整个宇宙底层规则的绝对掌控下，一败涂地。
“战争的失败，带来了毁灭。”
守墓人身后的画卷，轰然破碎。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在文明覆灭的最后时刻，羲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她将那个人的灵魂，连同她自己，以及所有飞升者派系的核心成员，全部数据化，化作了一个名为万界英灵扮演系统的种子，抛入了无尽的时空乱流之中。”
“她要用这种方式，来延续这场战争。她要在一遍又一遍的轮回中，寻找一个能将这个系统，发挥到极致，最终超越其本人的新宿主。”
“而衡，则带着他的观察者派系，以及那份对绝对秩序的偏执，来到了这片荒芜的星域。他击败并封印了这里所有的古老存在，建立起了一个巨大的万族禁地实验室。”
“他要用他自己的方式，来继续他的实验。他要证明，只有他那条绝对理性的道路，才是正确的。”
楚泽静静地听着，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他终于明白了。
他不是什么天选之子。
他只是羲在这场永无止境的战争中，挑选的无数个候选人之一。
他所经历的一切，他所建立的帝国，他所付出的血与泪，都只是这场跨越了无数纪元的理念战争延续。
“那你呢？”楚泽的声音，沙哑无比，“你又是谁？”
守墓人沉默了。
他身后那片由灰色尘埃构成的画卷，再次开始变幻。
这一次出现的，不再是宏大的星海战争。
而是一个小小的，充满了温馨光芒的房间。
房间里，那个身披金色战甲，与白霜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正温柔地为一个躺在摇篮里的婴儿，哼唱着古老的歌谣。
而那个与楚泽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则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那双充满了沧桑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温柔。
“她是我的姐姐。”守墓人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属于生物的情感，“是飞升者派系最强大的战士，也是那个男人唯一的挚爱。”
“而我，是观察者派系，衡最得意的学生。”
“在那场最终的决战中，姐姐为了保护那个男人，被衡的规则武器重创，灵魂濒临破碎。而我则因为无法认同老师那冰冷的理念，选择了背叛。”
画卷中，战火纷飞。
守墓人挡在了姐姐的身前，用自己的身体，承受了来自老师衡的致命一击。
“我失败了。我的身体被摧毁，灵魂被撕裂，一部分被衡带走，囚禁在了他那冰冷的实验室里。而另一部分，则带着姐姐那破碎的残魂，一同坠入了这片代表着终结与遗忘的熵之海。”
“我在这里，成为了这座宇宙墓园的守墓人。我用残存的力量，庇护着姐姐的残魂，等待着一个能将她从无尽的痛苦中，解脱出来的契机。”
“而衡，则将我那部分被他囚禁的灵魂，与他从姐姐身上剥离出的，那份属于考官的权柄，强行融合在了一起。”
守墓人那片由星辰构成的脸，转向了楚泽。
“他创造出了一个新的初代考官。”
“一个虽然拥有着我部分记忆，同时拥有着姐姐的容貌，但却被他彻底抹去了自我意志，堪称最完美，也最可悲的傀儡。”
“他将这具傀儡，连同那块能镇压她灵魂暴动的文明镇魂石，一同封印在了他为那个男人转世后，所准备的第一个试炼里。”
“他要用这种方式来折磨，来考验，每一个被羲选中的扮演者。”
“他要让那些扮演者，一次又一次地亲手杀死自己曾经的挚爱。”
“他要用这种最残忍的方式来证明，任何情感，在绝对的秩序面前，都一文不值。”
轰——！
楚泽的脑海，仿佛被整个宇宙，狠狠地撞了一下。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都串联了起来。
白霜……初代考官……那具骸骨……
那句“骗子”……
那句“朕，欠你们的……”
原来一切都是一个早已设定好，充满了恶意与悲剧的巨大骗局！
他所以为的拯救，他所以为的解脱，从头到尾，都只是在按照衡所编写的剧本，一步步地将那把最锋利的刀，再次捅入自己最亲之人的心脏！
“噗——！”
一口滚烫的逆血，再也无法抑制，从楚泽的口中，狂喷而出。
他单膝跪倒在地，手中的天问剑，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
那颗早已坚如磐石的帝王之心，在这一刻，被这残酷到极点的真相，彻底击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