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略既定,行动刻不容缓。
陈稳深知,想要有效地在伪宋南方“播撒荆棘”,加深其统治成本,仅靠远程指挥和情报传递是远远不够的。
必须有人亲临其境,准确掌握当地的民情、官场生态以及潜在抵抗力量的实际情况,方能因势利导,精准施策。
而这个人选,非他莫属。
不仅因为他拥有“势运初感”,能更直观地感知局势变化,更因为只有他,才能在最关键时刻,做出最符合长远利益的决断。
“此次南下,我需亲自前往。”
陈稳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目光扫过略显担忧的五臣,最终落在石墩身上。
“石墩,你随我同去。”
石墩闻言,精神一振,立刻抱拳。
“末将领命!”
他正愁一身本事无处施展,潜入敌后,评估军事潜力,进行战术指导,这正是他最擅长的领域。
张诚沉吟道。
“君上亲自前往,是否太过冒险?南方如今必是龙潭虎穴,铁鸦军定然布控严密。”
王茹也面露忧色。
“是啊君上,您万金之躯,关系重大,不若派遣得力干将……”
陈稳抬手,止住了他们的劝谏。
他目光沉静,缓缓阐明此次必须亲行的理由。
“南方情势复杂,非身临其境,难以真切体会。”
“‘势运初感’虽能见大势,却难察细微人心之变。”
“何为可扶持之豪强?何处有官逼民反之隐患?哪些抵抗力量值得投入资源?哪些又是陷阱或乌合之众?”
“这些判断,需基于对当地民情、吏治、经济乃至乡俗的深入了解。”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凝重。
“‘播撒荆棘’之策,关键在于‘顺势’与‘隐蔽’。”
“若判断失误,或操之过急,非但不能加深其统治成本,反而可能打草惊蛇,助其快速清理隐患,甚至暴露我方意图。”
“此等关键抉择,非我亲至,难以放心。”
他看向石墩。
“石墩精通军事,善于评估战力,辨识人才,可助我甄选、引导那些有潜力的抵抗力量,传授其游击骚扰、保存实力之法。”
“此行,非为逞匹夫之勇,乃是为‘成本战争’奠定胜基。”
众人见陈稳思虑周详,决心已定,知道再劝无益。
钱贵立刻道。
“下官立刻安排南方情报网络,全力配合君上行动,确保联络畅通,预警及时。”
赵老蔫也道。
“工部有几样便于携带、不易察觉的小工具,或可助力君上与石将军隐藏行迹,侦测环境。”
准备工作迅速展开。
此次目标明确,直指伪宋即将平定的南方区域,重点是吴越故地,尤其是苏杭等富庶却民心未附的核心地带。
数日后,一切准备就绪。
光幕通道前,陈稳与石墩已换上符合南方行商身份的细布衣衫,带着必要的金银、伪装物品、联络信物以及赵老蔫提供的几样小工具。
石墩更是将一身杀伐之气尽数收敛,看上去像个精悍的护卫头领。
钱贵最后一次汇报。
“君上,南方各据点已接到指令,将全力配合,但为安全计,非必要不进行直接接触。”
“这是最新的南方形势简图,以及几个初步筛选的、可能具备‘播撒荆棘’潜力的区域和人员简要信息。”
陈稳接过薄薄的绢布,迅速浏览了一遍,将其内容记在心中,随后将绢布递还给钱贵。
“销毁。”
“是。”
钱贵指尖内力一吐,绢布化为细密的粉末。
“通道状态稳定,排斥力与上次相仿。”
赵老蔫检查完稳定仪后回禀。
陈稳点了点头,看向神情肃穆的众人。
“朝中之事,便有劳诸位了。”
张诚、王茹、钱贵、赵老蔫齐齐躬身。
“请君上放心,臣等必竭尽全力!”
陈稳不再多言,对石墩微一颔首。
“走。”
两人前一后,再次踏入那波光粼粼的光幕之中。
熟悉的粘稠阻力与精神压迫感再次袭来。
石墩是第一次经历穿越,但他心志坚毅如铁,虽面色瞬间涨红,青筋暴露,却硬是咬着牙,一声不吭,紧紧跟在陈稳身后,一步不落。
陈稳能感觉到,通道对“变数”本源的排斥力依旧存在,但经过优化,确实比最初顺畅了一丝。
他引导着自身那与伪宋格格不入的“势”,如同逆水行舟,艰难而稳定地向前。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穿透了一层无形的薄膜,周身压力陡然一轻。
略带湿暖、夹杂着水汽和草木清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与河北西路的干燥苍茫截然不同。
他们已身处伪宋境内,江南之地。
眼前是一片茂密的竹林,远处可见水田阡陌,白墙黛瓦的村落点缀其间。
天空有些阴沉,细雨如丝,无声飘洒,将天地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咳……”
石墩忍不住轻咳一声,调动内力,才将穿越带来的气血翻腾压下。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迅速判断地形、确认安全。
“君上,此地似乎安全。”
陈稳微微闭目,催动“势运初感”。
心神如同涟漪般向四周扩散开去。
与河北西路感受到的普遍压抑不同,此地的“势”显得更为复杂。
代表伪宋官府的、带着征伐与统治意志的“势”,如同灰黑色的云层,笼罩在上空,正试图渗透并控制这片土地。
而在下方,代表着本地民众的“势”,则如同遍布水乡的河网,看似平静,内里却暗流汹涌。
有麻木,有顺从,但更多的,是一种深藏的不甘、抵触,乃至怨恨。
那是对外来征服者、对即将到来的苛政与重税的本能抗拒。
他甚至能模糊地捕捉到,在一些偏僻村落或山林水泽之间,零星散布着一些极其微弱、却带着顽强抵抗意志的“光点”。
如同星星之火,隐匿在潮湿的暮色中。
“势”的底色,是混乱而不安的。
陈稳睁开眼,目光锐利。
“感觉到了吗?石墩。”
“此地民心……并未归附。”
石墩虽然无法像陈稳那样清晰感知“势运”,但他久经沙场,对气氛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他深吸一口湿润的空气,沉声道。
“末将感觉到了。”
“这里的风里,带着一股……怨气和警惕。”
“绝非河北那般,虽压抑,却至少表面顺从。”
陈稳点了点头,摊开钱贵凭记忆绘制的简易方位图。
“我们先去最近的一处,‘南风记’设在苏州府外的暗桩。”
“了解最新情况,再决定下一步行动。”
“是。”
两人辨明方向,将行商的身份扮演得滴水不漏,沿着泥泞的田埂,向着苏州府的方向行去。
细雨沾湿了他们的衣衫,却冷却不了他们眼中渐起的锋芒。
再度启程,目标直指伪宋看似即将平定,实则暗流涌动的南方腹地。
一场旨在“加深统治成本”的无声战争,即将在这片烟雨朦胧的土地上,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