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容之术,最重神似。
周怀古对着菱花镜,将一张涂抹了药膏的易容面具细细按在脸上。镜中人眉眼低垂,下巴微圆,正是严府账房先生“钱有财”的标准模样——一个在账簿里打滚了大半辈子,连笑都带着铜臭味的胖子。
“主人,你这胖子的样子,倒比真账房还像账房。”凌虚子在一旁憋着笑,手里提着个药箱,箱盖上还刻着“回春堂”的字号。他同样换了身灰扑扑的杂役服,扮作给账房先生送安神汤的小童子。
周怀古哼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一本伪造的账簿,信手翻了翻,口中念念有词:“上月采买香料,支出三百两……嗯,钱胖子就是这么个抠门鬼。”
他俩借着给严府后厨送药膳的由头混进府中,又借着账房先生查点库房的名义,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内宅偏厅。寿宴在即,前厅喧闹,后宅却反倒清净,正好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然而,一踏入偏厅,周怀古的脚步就顿住了。
一股若有若无的、类似烧头皮的焦臭味,混杂着龙涎香的馥郁气息,从厅内飘出。他心头一凛,抬眼望去——
烛火通明,严世蕃正端坐在一张紫檀木桌前,神情专注地摆弄着什么。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常服,与宴会上那个道貌岸然的寿星判若两人。桌上没有珍馐美酒,只有一个造型奇特的黄铜灯台。
灯台上,一盏人油灯正静静燃烧。
幽蓝色的火焰舔舐着灯芯,那灯芯竟真的是一缕缕编成细绳的……头发!火光映在严世蕃的脸上,将他眼底那份与年龄不符的阴鸷与残忍,照得一清二楚。
他在炼“引魂灯”。
用活人头发做灯芯,以精血为灯油,据说能指引亡魂,也能……囚禁生魂。
周怀古压下心头的杀意,与凌虚子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收敛全身气息,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靠近,躲在一旁的博古架后。
“世子爷好兴致,”周怀古突然开口,声音带着账房先生特有的那种谄媚又油腻的腔调,“寿宴在即,您不去前厅应酬,倒在这里……研究这些旁门左道?”
严世蕃的动作猛地一僵。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阴鸷的眼睛透过摇曳的幽蓝火焰,精准地锁定了博古架后的身影。他先是疑惑,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冷笑。
“是你?!”
声音不大,却像淬了毒的冰锥,瞬间刺破了偏厅诡异的宁静。
周怀古知道,再也藏不住了。他从博古架后走出,依旧是那副唯唯诺诺的胖子模样,只是脸上的面具,已被他悄然揭下,露出了清冷如剑的真容。
凌虚子也收起了药箱,与他对视一眼,默契地一左一右,堵住了严世蕃的退路。
严世蕃却笑了,他缓缓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周怀古,眼神像在欣赏一件即将破碎的藏品。
“我当是谁,原来是刑部主事大人,”他语调平缓,却透着一股令人发毛的疯狂,“怎么,寿宴的请柬送得不满意?还是说……你想来给我拜个早年?”
周怀古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严世蕃,目光如剑。
他知道,真正的猎杀,从踏入这间偏厅的一刻,才刚刚开始。
而他们,已经掉进了严世蕃精心布置的蛛网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