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八年元月十九日,戌时三刻,夜色如墨。
端木珩一身玄甲,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上官徽为他系着披风的系带,指尖在夜色中微微发白。
诏狱那边,赵睿会带人接管,所有涉案狱卒、典狱官都已控制在手。端木珩的声音沉稳,目光落在妻子尚带湿意的睫毛上,“李岩将军会亲自带兵围住郑府,禁卫统领负责太医院和...长乐宫。
他刻意略过了最危险的部分——由他亲自带队的武安王府。
萧煜经营多年武安王府,那里死士众多,如今即便萧煜被禁足,却仍是龙潭虎穴。
上官徽又如何不知?她系好最后一个结,抬起的手轻轻落在他冰凉的胸甲上,仿佛这样就能透过这冷硬的铁衣感受到他的心跳,“武安王行事狠辣,府中必设埋伏,你……”
端木珩握住她的手,宽慰道:“放心吧,我既然敢去,就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倒是你,”他凝视着她,“郑家与武安王府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难保不会有人狗急跳墙……”
上官徽轻轻按住他的手,止住了他未尽的话语,“上次那般凶险,妾身不也安然无恙,”她抬眸看他,眼中流转着坚定的光芒,“府中有将军留下的精锐亲兵,有我们共同拟定的防御方案,更重要的是……妾身相信将军的安排,更相信将军的能力。妾身要做的,就是守好我们的家,等候将军凯旋。”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如同春日里悄然绽放的花朵,虽不张扬,却自有其坚韧的力量。
端木珩心头一热,忽然伸手将她拉入了怀中,他在她发顶落下一吻:“若有万一,持青玉双鱼佩,调动府中亲兵。记住,持此佩,凡事你可自行决断。”
窗外传来三声梆子响——预示着行动的时刻将至。
端木珩却将她揽的更紧了几分,声音也愈发的低沉,“一旦场面无法掌控,或……或者天亮前,我仍未归,便去汀兰水榭,那里有密道直通城外,自有人护你去寻兄长。”
上官徽身子微微一颤,却很快稳住心神,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端木珩,“放心去吧,妾身知道该怎么做。”
端木珩深深看了她一眼,手指最后握了握她的手,终是转身离去。
在他踏出书房门的刹那,上官徽忍不住追出一步:“将军!”
端木珩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我等你回来,再给你做百果同心糕。”
他背对着她,嘴角微微上扬,“好!”随即同院外的亲兵,没入浓重的夜色中。
夜风卷着远去的马蹄声,敲打在寂静的夜色中。上官徽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方才的温存与脆弱已被尽数敛去,眸中只剩下一片凛冽的寒光。
“挽梦,”她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传令下去,府中所有明处的灯火,减半,另外,召集留守府中的所有亲兵队长与暗卫首领,即刻到书房见我。”
“是,夫人。”
挽梦领命而去,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众人已肃立堂前。烛火摇曳,映照着上官徽沉静如水的面容。
“诸位,”她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今夜京城恐有大变,而我等要做的,就是要让这府邸,固若金汤。”
她接过挽梦递上的府邸布局图,纤指如笔,指令如刀:“第一,今夜所有外围哨卡,由明转暗。撤回大门与东西角门的显眼守卫,于两侧望楼增派三倍弩手,配足箭矢火油。”
“第二,放弃前院所有次要院落,所有人手收缩至二门以内。”她指尖重点圈出几个区域,“汀兰水榭、九曲回廊、东偏院三处,皆为连通内外要道。每处设两队精兵,一明一暗,相互策应。回廊檐上埋伏弓手,水榭沿岸布设铁蒺藜。”
“第三,太傅所居之处,”她指尖重重落在图上那座独立的院落,“需加派双倍亲兵,务必要保证太傅的安全。”
部署完毕,她微微停顿,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块青玉双鱼佩,将其郑重举起:“此玉佩乃将军亲授,见此玉如见将军。凡有临阵畏缩、违令不遵者——”她声音陡然转冷,“府规处置,绝不姑息!”
“遵令!”众人齐声应诺,声音在书房内回荡,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上官徽微微颔首,目光再次扫过众人,沉声道:“此夜干系重大,诸位皆是府中精锐,我信得过你们。但战前无戏言,若有人心存侥幸,坏了大事,莫怪我手下无情。”
她语气森然,目光如刀,在每个人脸上刮过,“但若此战告捷,诸位皆是我端木府的功臣,将军与我,定不会亏待!”
众人闻言,皆是精神一振,齐声应道:“愿为将军与夫人效死!”
待众人散去,书房内重归寂静。上官徽独自坐在书房中,望着窗外浓重的夜色,心中五味杂陈。今夜,注定是个不平凡的夜晚,京城的风云变幻,将在这夜色中揭开新的篇章。而她要做的,就是守住这个家,等着他回来。
就在上官徽陷入沉思之际,院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咳,上官徽抬头,只见端木桓身边的老管家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朝着上官徽微微躬身。
“少夫人,”老管家声音平稳,“老爷请您去书房一叙。”
上官徽眸光微动,在这个关键时刻,公公突然召见……她心中虽有疑惑,却并未多问,只是整理了一下衣袖,对老管家颔首:“有劳带路。”
端木桓书房
书房内仍旧只点着一盏灯,端木桓披着常服坐在窗边,手中把玩着一枚黑玉棋子。见上官徽进来,他抬了抬手示意她坐下。
“父亲。”上官徽依礼问候。
“珩儿出发了?”端木桓淡淡问道,声音听不出情绪。
“是,刚走。”
端木桓将手中的黑玉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上:“你方才在调兵布防?”
上官徽心头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是,今夜局势不明,儿媳以为应当早做准备。”
“临危不乱,调度有方,做的不错。”端木桓忽然道。
这突如其来的赞许让上官徽微微一怔。
“不过……”端木桓话锋一转,目光如炬地看向她,“你父亲的事,老夫已经听说了,此刻你还能如此镇定,着实难得。”
上官徽指尖微颤,垂眸道:“让父亲见笑了。”
“人死债消。”端木桓语气平淡,“上官泰用性命赎了罪,也给了珩儿一个扳倒萧煜的绝佳罪证。这份人情,我端木家记下了。”
他起身从书架上取下一卷羊皮图,在上官徽面前缓缓展开。那是一张比府中布局图更为精细的防卫图,上面标注着许多连她都未曾察觉的暗道和机关。
“府中的防卫,按你方才的布置即可。”端木桓指着图纸上的几个点,“但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需要再加派一倍人手。另外……”
他取出一枚玄铁令牌放在图上:“持此令,可调动府中所有暗卫,包括那些……连珩儿都不知道的存在。”
上官徽震惊地看向端木桓,这等于将端木府最后的底牌交到了她手中。
“父亲,这……”
“既然珩儿选择把家交给你守,自然要给你足够的筹码。”端木桓重新坐下,神色淡然,“记住,今夜不论发生什么,端木府不能乱,若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你知道该怎么做。”
上官徽郑重接过令牌,深深拜了下去:“父亲放心,儿媳定不负所托。”
当她退出书房时,手中的玄铁令牌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整个端木府的命运。
回到书房,她当即命挽梦又叫来了几位亲兵队长与暗卫首领。
她将玄铁令牌放在案上。
那几位亲兵队长和暗卫首领在看到令牌时皆心中一凛,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自然认得这枚令牌,这是端木府最高级别的调令,见此令如见端木老将军本人。
“传令,”上官徽声音清冷,“所有布防按原计划进行,但望楼弩手再加一倍。开启所有暗道机关,暗卫全部就位。”
她环视众人,目光如刀:“今夜,我要让端木府……成为这洛阳城里最坚固的堡垒。”
“遵令!”众人领命肃然而去。
上官徽独自坐于案前,案上的玄铁令牌在烛光下泛着凛冽的寒光,她却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
今夜,她不仅要守住这个家,更要向所有人证明——她上官徽,有能力,也有魄力,担得起这份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