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发深沉,京城笼罩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之中,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很快又被浓重的夜色吞噬。
房内烛光暗淡,映照着她沉静而又坚定的面容,她正欲再次审视手中的羊皮防卫图,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那声音不似雷声,也非房屋倒塌,而是一种更深沉、更令人心悸的轰鸣,仿佛大地深处传来的闷吼。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接连传来!
上官徽猛地站起身,快步走到窗前。只见武安王府方向的上空,已然映出一片不祥的赤红,浓烟裹挟着火光升腾,隐约可见飞溅的火星和烟尘。
“是火雷!” 前来禀事的暗卫首领王清忽然惊呼道,他常年游走于京城暗处,对各类火器的声响再熟悉不过。那接连不断的轰鸣,正是火雷爆炸时特有的动静,而且听这动静,投放火雷的数量还不少。
上官徽的心骤然沉到谷底。她瞬间明白了萧煜的疯狂——他竟在王府中埋设了火药!这不是简单的负隅顽抗,这是要将整个王府,连同攻入府中的官兵,一同化为齑粉!
她的身子忽然踉跄了一步,扶着窗棂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发白——端木珩,还在那里。
她的眸光望向那片被火光映红的夜空,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可怕的画面。
“夫人,武安王府方向火光冲天……”
院外忽然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挽梦忽然匆匆闯入,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慌什么!”
上官徽强行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惊惧,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料到的冷厉。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案前,强迫自己冷静分析:爆炸声并非一声巨响,而是接连数次,间隔有序……这不像要同归于尽,反倒像在……制造混乱,阻断道路?
“去,把亲兵队长孟全唤来。”她冷声吩咐道。
孟全很快赶来,单膝跪地:“夫人!”
“孟全,”上官徽目光紧紧盯着他,“你立刻带一队最精干的人手,轻装简从,速去武安王府接应将军!”上官徽语速极快,思路清晰,“记住,你的任务不是参与剿杀,而是不惜一切代价,确保将军安全!若……若局势已不可为,以护卫将军撤离为第一要务!”
“遵令!”孟全目光一凝,抱拳领命,毫不犹豫地转身冲入夜色。
孟全离去后,书房内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远处王府方向的火光愈发刺眼,映得上官徽的脸色明明灭灭。
她知道,此刻她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她目光又落在了端木桓给予的、标注着秘密机关的羊皮布防图,手指点在几个关键的防御节点上。她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如果萧煜真的逃脱,或者有残党趁乱反扑,端木府便是下一个目标。
“王清,”她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传令下去,府外所有暗哨再向外推进一里,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以响箭为号。府内,所有机关全部启动,尤其是通往父亲院落和汀兰水榭的路径,加派三班轮哨。”
“是,夫人。”王清领命而去,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门外。
上官徽独自留在书房,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被火光染红的夜空,心中忧虑霎时如潮水般翻涌。
“你一定要平安回来……”她低声呢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冰凉的青玉双鱼佩。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武安王府方向的火光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演愈烈。
上官徽终是按捺不住,她霍然起身,抓起案上的玄铁令牌,朝门外走去。挽梦见状,急忙追上:“夫人,您要去哪儿?”
“去望楼。”上官徽脚步不停,声音沉稳而坚定,“我要亲眼看着那边的局势。”
当上官徽登上望楼时,夜风呼啸着扑面而来,吹散了她的发髻,她却浑然不觉,只是紧紧盯着武安王府的方向,只见那里浓烟滚滚,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际,遮蔽了星辰。
上官徽紧握着冰冷的栏杆。
夫人!一名暗卫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后,城西粮仓起火,巡防营正在救火。但...有人在散播谣言,说端木将军已葬身火海。
“什么?”上官徽指尖猛地一颤,险些将栏杆抓碎。她霍然转身,眸中寒光如刃:“谣言从何处传来?可查清了源头?”
是郑家余孽。他们混在救火百姓中,专挑人多处散布。
她沉吟片刻,忽然问道:粮仓火势如何?
只是外围草料场起火,并未波及粮仓。
果然...上官徽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声东击西。传令下去,不必理会粮仓火势,重点仍在武安王府,让府中擅长口技之人,混入人群反向散布消息——就说武安王畏罪自焚,端木将军已控制全局。
暗卫离去后,挽梦忧心忡忡:夫人,若是将军他...
没有若是。上官徽斩钉截铁,将军不会有事。她望向那片火光,语气笃定,若真有不测,传出的就不会是谣言,而是捷报。
就在这时,老管家再次匆匆而来:少夫人,老爷请您过去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上官徽眸光微动,她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公公再次召见,定是与当前局势有关。
端木桓书房
烛光下,端木桓正在沏茶,动作从容不迫。见上官徽进来,他推过一盏茶:
父亲,此时...
此时更该沉住气。端木桓打断她,你可知道,为何萧煜要在王府埋设火药?
上官徽一怔:“儿媳猜测他或许是想以火药制造混乱,趁乱逃脱,又或者……”她的眉头紧锁,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确定,“是为了拖延时间,以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端木桓赞赏地看了她一眼,目光深邃:“你分析得不错,他确实是在争取时间。刚收到密报,南疆军中,尚有他一支私兵,约两千人,正秘密向洛阳奔袭,拂晓即至。
上官徽倒吸一口凉气:父亲的意思是...
萧煜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之人。王府大火,城内流言,皆是障眼法。萧煜真正的意图,是里应外合。府外之事,老夫已做了安排,但府内与各处的衔接调度,需要一个人居中指挥,稳住大局。”
他的目光深沉地看着她:“现在,我把这个重任交给你。”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放在桌上:这里有三道手令。第一道,可调动邙山大营三千北疆铁骑,这是珩儿从北疆带回来的嫡系,只听端木家号令。”
“第二道,可开启城南别院的地下武库,里面除了精良军械,还有二十架神臂弩,足以封锁整条朱雀大街。”
最后,他展开第三道手令,神色格外凝重:“这第三道,可启用‘谛听’。这是老夫经营数十年的暗桩体系,遍布洛阳各个角落。一旦启用,十二个时辰内,城中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你的耳目。”
上官徽震惊地看着锦囊。这三道手令,分别代表着军权、武备和情报,堪称端木家最核心的底蕴。
“父亲,这太贵重了……”
“贵重与否,要看用在何时。”端木桓凝视着她,“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何时用,如何用,由你决断。”
上官徽郑重接过锦囊,只觉重若千钧。
“记住,”端木桓最后叮嘱道:“为将者,当知进退。但为帅者,要懂得在什么时候,押上全部筹码。”
上官徽瞬间明白,这不仅仅是信任,更是一场无比严峻的考验。
她将锦囊贴身收好,起身深深一拜:“儿媳谨记父亲教诲。”
言罢,她转身走出书房,步伐沉稳而坚定,夜色中,她的身影比来时又挺拔了几分。
书房内,端木桓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眸色愈发深沉。
老管家悄无声息地走进来,“老爷,”老管家低声唤道,语气中充满不解,“如此危急关头,城外有敌军压境,府外强敌环伺,您为何不亲自坐镇指挥?少夫人虽聪慧,毕竟年轻,阅历尚浅,万一……”
端木桓缓缓摇头,目光透过窗棂望向远处翻滚的火光,“正因为局面危急,老夫才更不能动。”
他目光深邃,仿佛能看穿重重夜色,“你可知道,此刻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老夫?郑家的残余势力,萧煜布下的暗桩,甚至……宫中那位。老夫若在此时公然出面,调动力量,就等于把所有的底牌都亮了出来。那些藏在暗处的毒蛇,会立刻群起而攻之,局面将彻底失控。”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但上官徽不同。在那些人眼中,她不过是个需要庇护的内宅妇人。由她来发号施令,反而能出其不意,许多我们不便直接去做的事,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去做。她的‘年轻’和‘阅历浅’,在此时,恰恰是她最好的掩护。”
老管家若有所思:“老爷是想……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不错。”端木桓颔首,“珩儿在明处与萧煜搏杀,是利剑;上官徽在暗处统筹调度,是执剑的手。而老夫……”他微微眯起眼睛,“要做的就是稳住这持剑的臂膀,确保当真正的毒蛇露出獠牙时,能给予致命一击。”
他重新看向窗外,语气变得悠长而深沉:“况且,端木家的未来,终究要交到他们手上。不经烈火,如何淬炼真金?今夜,就是检验她能否成为合格掌舵人的最好试炼。”
老管家终于恍然大悟,深深一揖:“老爷深谋远虑,老奴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