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李余然虽将安若欢的东南警示暂时压下,但心中并非全无考量。他秘密召见了掌管皇城司的亲信,下令加强对东南沿海各重要港口,尤其是与番邦往来密切的市舶司的监控,重点排查是否有官员与不明势力勾结,或出现异常物资流动。他的目的,更多在于防范内鬼与维护海贸稳定,对于“沙蛇”利用海潮地脉的“无稽之谈”,仍持保留态度。这份忌惮,在帝王心中悄然滋长。
就在安若欢专注于东南之事时,月泉城邦的老城主再次来信。信中除了表达对安若欢此前去信的感谢与理念认同外,更提及了一个重要情况:月泉城邦联合附近两个同样收到北境警示的小国,在对各自境内的古老水利设施进行排查时,又发现了两处类似的、试图篡改水脉或埋设怪异装置的痕迹,虽未抓获现行,但迹象表明,确有一股隐秘势力在活动。老城主在信中忧心忡忡地写道:“……此等行径,非为一国一城之害,实乃倾覆天地之祸。尊驾所言‘四海升平’,乃智者之见。若有所需,月泉愿尽绵薄之力。”
这封信,让安若欢看到了超越国界联合的可能性正在萌芽。他仔细回信,一方面提供更多关于“沙蛇”可能利用的地理特征和符号标记,另一方面,则更加系统地阐述自然与人居和谐之理,强调破坏地气水脉对降雨、农牧乃至民生稳定的长远危害,将理念与具体利害相结合,以期引起更广泛的重视。
东南方面,持续的监视终于带来了转机。那位“退休绸缎商”庄园的一名负责采买的仆役,因赌债与人发生争执,酒后失言,抱怨主家给的工钱虽多,但活计古怪,经常要深夜搬运些“又沉又凉、像是石头又像是铁疙瘩”的东西,还要避开官府巡查。此言被安湄安排的眼线偶然听闻,立刻上报。
几乎同时,年轻画师凭借其细致观察,发现市舶司近期登记的一批由“福顺号”下次计划运入的“南洋香料”中,混有几种并非香料、且用途不明的矿物样本,其名称与特性描述,与墨玉矿中发现的某种磁性矿石极为相似!
两条线索交汇,指向性已然非常明确!
“矿石……磁性矿石……他们果然需要这个!”安若欢眼中锐光一闪,“看来望潮崖的布置,离不开这种东西。‘福顺号’下次入港,便是关键!”
他深知,若让这批矿石顺利运入,无疑会加速“沙蛇”在望潮崖的工程。必须阻止!
但如何阻止?强行查扣,没有朝廷命令,且容易打草惊蛇。暗中破坏,风险太大,且可能伤及无辜。
安若欢沉思良久,心生一计。他让学徒密信通知闽州的眼线:“不必阻拦‘福顺号’入港,亦不必查扣矿石。但要设法,让市舶司的查验官吏,‘偶然’发现这批矿石并非登记的香料,而是未经许可、需额外课以重税甚至禁止输入的矿产品。让此事在规则内发酵,变成一桩普通的、关于货物瞒报、偷漏关税的商业纠纷。”
如此一来,便可借助官府之手,合情合法地扣下这批关键物资,拖延“沙蛇”的进度,逼迫他们要么另寻货源,要么……采取更冒险的行动来获取矿石,从而露出更大的破绽。
指令悄然传向东南。北境小院再次陷入等待。安若欢知道,这是一招险棋,是在与时间赛跑,也是在考验对手的耐心与应变。望潮崖下,暗潮是否已经开始涌动?那逃脱的黑袍人,是否正站在某个海蚀洞中,冷眼等待着来自海上的“补给”?
白芷为他披上一件外袍,轻声道:“如此一来,他们要么延缓计划,要么铤而走险。无论哪种,我们都将获得更多线索和时间。”
安若欢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不错。我们要的,就是逼他们动起来。只有动起来,隐藏在深海下的巨鲨,才会露出它的背鳍。”
“福顺号”再次抵达泉州港,那批伪装成香料的磁性矿石在市舶司例行的开箱抽检中,被一名“恰好”在场、素以严谨着称的老书吏识破。货物被扣,船主与那“退休绸缎商”虽多方打点,但人赃并获,证据确凿,一桩“涉嫌走私违禁矿品、偷漏关税”的案子就此立下,短期内难以疏通。消息通过隐秘渠道传回北境小院,安若欢只是微微颔首,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矿石被扣,无疑打乱了“沙蛇”在望潮崖的布置。黑袍人得知消息后,他深知时间紧迫,朝廷的注意力虽未完全聚焦于此,但安若欢的触角显然已经伸了过来。
“不能等!必须尽快拿到替代的矿石,或者……”他眼中闪过狠厉之色,“启动备用方案,哪怕效果折半!”
他下令潜伏在泉州的人手,一方面尝试通过其他更隐秘、代价更高的渠道获取所需矿石;另一方面,则加紧在望潮崖内部的布置,调整方案,试图以现有资源完成核心部分的构建。同时,他派出了一队水性极佳的死士,任务是潜入港口,寻找机会破坏被扣矿石,或制造混乱,转移官府视线。
月黑风高夜,数条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港口仓储区。然而,安若欢早已通过老海商的人脉,提醒了市舶司负责看守的官员“谨防贼人狗急跳墙”。仓储区看似守卫松懈,实则布有暗哨。入侵者刚刚找到被封存的矿石所在,便被埋伏的官兵与巡防水师团团围住。一场激战,死士大部被歼,仅有一人重伤被俘,但在押送途中便咬碎毒囊自尽。
此举虽未得逞,却让当地官员惊出一身冷汗,开始重新审视这起看似普通的走私案背后潜藏的危险。无形中,安若欢借力打力,提升了官府的警惕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