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睿觉得，自己最近有些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在又一个加班到深夜的晚上，变得尤为明显。
《星辰大海》的拍摄已近尾声，但后续的宣传方案、商务对接、档期协调，千头万绪的工作才刚刚开始。顾言琛官宣恋情带来的巨大舆论风波，更是让整个团队如同上了发条的陀螺，连轴转了好几天。
此刻，团队临时办公的酒店会议室里，只剩下他和莉娜两个人。时针悄无声息地滑过凌晨一点。
莉娜坐在他对面，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飞快地敲击着键盘，完善着明天要发给各大媒体的通稿最终版。她微微蹙着眉，神情专注，偶尔会无意识地用指尖轻轻敲击桌面，那是她思考时的习惯性动作。
会议室的顶灯已经关掉，只留了她手边一盏柔和的台灯。暖黄的光晕勾勒着她清晰的侧脸轮廓，也在她浓密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今天穿着一件米白色的羊绒衫，衬得她肤色愈发白皙，也褪去了平日里的几分雷厉风行，多了些难得的柔和。
杨睿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她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他认识莉娜很多年了。
第一次见面，是在某个时尚活动的后台。那时沈清玥刚崭露头角，莉娜作为她的新任经纪人，陪着来对接流程。他记得当时的莉娜，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西装，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语速快，逻辑清晰，面对活动方提出的不合理要求，态度不卑不亢，却又能巧妙地守住自家艺人的底线。
他当时就在心里评价：专业，聪明，是个厉害角色。
后来，因为顾言琛和沈清玥的合作增多，他们作为经纪人，打交道的机会也越来越多。从最初的工作邮件往来，到电话沟通，再到频繁的面对面会议。他们一起讨论合同细节，一起应对突发危机，一起为各自艺人的权益据理力争，也一起在项目取得成功后，默契地相视一笑。
他们是业界公认的“王牌搭档”。有人说，有杨睿和莉娜在的项目，就成功了一半。他们熟悉彼此的处事风格，了解对方的工作习惯，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未尽之意。这种默契，是在无数个这样的深夜里，一次次磨合出来的。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杨睿发现，这种纯粹的“工作伙伴”的感觉，似乎悄悄变了质。
他依然欣赏她的专业和能力，但也会开始注意到，她今天换了一副新的耳环，很衬她；会在她因为连续熬夜声音有些沙哑时，不动声色地递上一杯温水；会在她为某个难题焦头烂额时，发现自己比解决顾言琛的事情还要上心。
就像此刻，他看着她在灯光下略显疲惫却依旧坚持的侧影，心里涌上的，不仅仅是对于合作伙伴的敬佩，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和想要靠近的冲动。
这很危险。杨睿在心里告诫自己。
他们是经纪人，是工作伙伴。这个圈子里，最忌讳的就是感情用事。尤其是他们这个位置，任何一点私人情感的波动，都可能影响专业的判断，甚至给艺人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重新聚焦在手中的平板电脑上，那上面是接下来三个月顾言琛的行程安排，需要他最终确认。但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此刻却像一群游动的蝌蚪，怎么也看不进去。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些零碎的画面——
是上周，因为一个难缠的品牌方，他们一起加班到凌晨三点。结束后，他提出送她回房间，她摇摇头说不用。但他还是坚持跟着她走到了电梯口。电梯门关上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她靠着轿厢壁，轻轻揉了揉太阳穴，那瞬间流露出的脆弱，让他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开。
是前几天，在片场，有个新来的工作人员毛手毛脚，差点把一杯热咖啡泼到沈清玥身上，是莉娜眼疾手快，侧身挡了一下，咖啡溅在了她的袖子上。他当时几乎是从几步外冲了过去，抓住她的手腕查看，语气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急促：“烫到没有？”她愣了一下，随即不着痕迹地抽回手，笑了笑：“没事，咖啡不烫了。”可他注意到，她耳根似乎有点红。
是今天下午，在和平台方开视频会议时，对方一个负责人言语间对沈清玥略有轻视，莉娜立刻收敛了笑容，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引数据、摆实绩，条分缕析，将对方说得哑口无言。他在屏幕这头看着她锋芒毕露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
“杨睿？”
莉娜的声音将他从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嗯？”他抬起头，对上她带着询问的目光。
“这份通稿我改好了，你看一下最后这部分措辞，关于回应‘因戏生情’质疑的，这样写是否合适？”她把笔记本电脑转向他。
杨睿收敛心神，凑过去仔细看屏幕。距离拉近，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带着一丝疲惫的香水味，是他熟悉的，带着点清冷木质调的味道，此刻却让他觉得有些……扰人心神。
他强迫自己专注于文字。快速浏览了一遍，他点点头：“很好，这个角度既回应了质疑，又把重点拉回到了演员的专业和作品的品质上，比单纯否认高明得多。”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这话带着真诚的赞赏。在工作上，他从不吝啬对莉娜能力的肯定。
莉娜似乎微微笑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工作模式：“那就这么定了。另外，明天上午九点，和《风尚》杂志主编的早餐会，提醒言琛和清玥准时。”
“放心，已经沟通过，他们都oK。”
工作对话结束，会议室里再次陷入安静。但某种微妙的气氛，却如同无声的烟雾，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莉娜合上电脑，开始收拾桌面上散落的文件。杨睿看着她动作，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莉娜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不用了，就几步路。”
“顺路。”杨睿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外套，语气不容拒绝，“而且，凌晨一点，不安全。”
莉娜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台灯的光线从侧面打过来，让她脸上的表情有些看不真切。她沉默了几秒，最终点了点头：“……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会议室，穿过空旷无人的酒店走廊。地毯吸音效果很好，脚步声几不可闻，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辨。
电梯下行时，狭小的空间里，那种微妙的气氛更加明显。杨睿站在莉娜侧后方，能看见她微微低垂的后颈，和一缕散落下来的碎发。他几乎能数清自己的心跳声。
他想找点话题，打破这令人心慌的沉默，却发现大脑一片空白。平时在谈判桌上巧舌如簧的王牌经纪人，此刻却笨拙得像个小学生。
“叮——”电梯到达莉娜所在的楼层。
门开了。莉娜迈步走出去，然后转过身，对他笑了笑：“谢谢，我到了。你也早点休息。”
她的笑容依旧得体专业，但杨睿却捕捉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类似慌乱的情绪。
“晚安。”他听见自己说。
电梯门缓缓关上，将她的身影隔绝在外。杨睿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他抬手，有些烦躁地松了松领带。
完了。
他清楚地意识到，有些东西，已经脱离了纯粹“工作伙伴”的轨道，正朝着一个未知的、可能充满麻烦，却又该死的吸引人的方向，滑去。
回到自己的房间，杨睿洗了个冷水脸，试图让混乱的思绪冷静下来。他看着镜子里那个眉眼间带着疲惫和一丝困惑的男人，忍不住苦笑。
他一直以为，自己足够理性，足够冷静，能够完美地掌控工作和生活的界限。尤其是在这个错综复杂的圈子里，他更是时刻提醒自己要保持清醒。
可感情这东西，从来不讲道理。
它悄无声息地渗透，在你毫无防备的时候，已经攻城略地。
他想起顾言琛官宣时，那份不顾一切的勇气。当时他虽然觉得冒险，但内心深处，何尝没有一丝羡慕？羡慕那种能够遵从内心、坦然去爱的纯粹。
而现在，他似乎也站在了某个十字路口。
只是，他和莉娜之间，牵扯的不仅仅是他们两个人。还有他们各自负责的艺人，以及背后庞大的团队和利益。
这段可能开始的“办公室恋情”，会比顾言琛和沈清玥的顶流之恋，容易多少吗？
杨睿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逐渐变得复杂而深沉。
这个夜晚，对许多人来说，注定难眠。
而属于杨睿和莉娜的故事，似乎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