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府邸的朱红大门高达丈余,铜环上雕刻着狰狞的饕餮纹,门楣悬着 “辽东侯府” 的鎏金牌匾,阳光下泛着刺眼的光泽。踏入府内,青石铺就的甬道笔直延伸,两侧排列着两尊丈高的石狮子,爪下踩着绣球,眼神凶悍,仿佛要将闯入者生吞活剥。穿过三重庭院,偏厅的雕花木门被侍卫推开,屋内陈设奢华 —— 紫檀木的案几上摆放着和田玉的摆件,墙上悬挂着前朝名人的字画,地上铺着厚厚的西域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却掩不住暗藏的肃杀之气。
田畴坐在张恒身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短刀的刀柄,目光警惕地扫过厅内的侍卫。他们虽扮作商队随从,却个个暗藏利刃,肌肉紧绷,只要张恒一声令下,便能瞬间制住厅内守卫。“主公,公孙度老奸巨猾,府中侍卫不下千人,若是身份暴露,我们插翅难飞。” 田畴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不如趁现在尚未发难,我们先行撤离?”
张恒端起桌上的青瓷茶盏,茶汤清澈,飘着淡淡的茶香。他浅啜一口,目光落在厅外的回廊上 —— 那里每隔五步便站着一名侍卫,身着玄铁铠甲,手按腰间弯刀,眼神锐利如鹰,显然都是精锐。“子泰多虑了。” 张恒放下茶盏,声音平静,“公孙康刚才话中犹豫,眼神闪烁,显然对公孙度依附曹操之事心存不满。这正是我们的机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不能说动公孙氏,取辽东便无从谈起。”
柳清颜扮作账房先生,坐在角落,指尖快速拨动着算盘,看似在核算账目,实则暗中观察着厅外的动静。“主公,厅外至少有二十名侍卫,且后院方向隐约有甲胄碰撞之声,想必是公孙度的亲卫营。” 她低声禀报,声音细若蚊蚋,“若事有不妙,我已在偏厅后墙预留了退路,可从密道撤离。”
张恒微微颔首,刚要说话,厅外传来脚步声。公孙康快步走入,脸上的忧色比之前更重,眉头紧锁,额角甚至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张先生,实在抱歉。” 他对着张恒拱手,语气带着歉意,“家父正在宴请重要客人,事关重大,今日恐怕不便与你相见。不如你先在府中歇息,改日我再为你引荐?”
张恒看着他慌乱的眼神,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公子口中的重要客人,莫非是许都来的使者?”
公孙康的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张恒,眼中满是震惊:“张先生何出此言?你…… 你怎么知道?”
“在下在河北经营多年,多少有些门路。” 张恒放下茶盏,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听闻,曹操已派使者携带重金前往辽东,欲与公孙侯结盟,共击燕国。不知此事是否属实?”
公孙康沉默片刻,目光扫过厅内的田畴和柳清颜,突然对着侍卫吩咐:“你们都退下,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偏厅!” 侍卫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躬身应诺,缓缓退出厅外,顺手关上了木门。
“先生既然已经知晓,我也不瞒你了。” 公孙康走到张恒面前,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激动和无奈,“曹操的使者三天前便到了辽东,许以家父‘平州牧’之职,还承诺攻破燕国后,将幽州北部划归辽东。家父被利益蛊惑,已经动了心,昨日已下令调集兵马,准备伺机攻打燕国的右北平郡。”
“那公子的意思是?” 张恒问道,目光紧紧盯着公孙康。
“我认为这是与虎谋皮!” 公孙康一拳砸在案几上,声音不自觉地提高,“曹操狼子野心,天下皆知。他如今倾巢南征荆州,却暗中联络我辽东,无非是想牵制燕国,让燕公无法趁虚袭击许都。一旦他平定南方,转头必定会攻打辽东!到那时,我们孤立无援,必遭灭顶之灾!”
张恒心中暗喜,知道公孙康已然看清了曹操的野心,这正是拉拢他的最佳时机。“公子高见。” 他站起身,语气诚恳,“曹操势大,若让他吞并荆州、江东,再整合南方资源,天下便无人能与之抗衡。燕国与辽东唇齿相依,燕国若亡,辽东必不能独存。既然公孙侯已被曹操蛊惑,公子何不另寻盟友?”
公孙康苦笑道:“我何尝不想?可燕国与辽东素无往来,燕公与家父更是素未谋面,如何结盟?况且家父性情固执,一旦下定决心,便很难更改。我多次劝说,他却斥责我年轻识浅,不懂权谋。”
就在这时,厅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威严的声音:“康儿,你在与何人密谈?竟敢屏退侍卫!”
话音未落,雕花木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公孙度身着紫色锦袍,腰系玉带,头戴侯冠,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刀,不怒自威。他身后跟着四名亲卫,个个身材魁梧,身着重甲,手按腰间的斩马刀,气势汹汹。当他的目光落在张恒身上时,瞳孔骤然收缩,闪过一丝精光,仿佛要将张恒的底细看穿。
“这位是?” 公孙度指着张恒,语气带着审视。
公孙康心中一慌,连忙上前介绍:“父亲,这位是河北商人张远先生,前来辽东洽谈盐铁生意。”
公孙度缓步走入厅内,目光在张恒身上来回扫视,从他的衣着、神态,到他腰间的玉佩、手中的茶盏,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他经营辽东多年,阅人无数,眼前这个自称 “张远” 的商人,虽衣着华贵,却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威严,绝非普通的盐铁商人。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平静,仿佛能洞察一切,与燕公张恒的画像隐隐重合。
突然,公孙度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语气冰冷:“张远?我看你不是什么河北商人,而是燕公张恒吧!”
此言一出,厅内的气氛瞬间凝固。田畴和柳清颜脸色骤变,手瞬间按在腰间的利刃上,身体紧绷,随时准备动手。侍卫们也察觉到不对劲,纷纷拔出刀,围了上来,刀锋直指张恒等人,只待公孙度一声令下,便要将他们乱刀砍死。
然而,张恒却突然朗声大笑,笑声爽朗,震得厅内的字画微微颤动。“辽东侯果然好眼力!” 他缓缓站起身,抬手摘掉头上的幞头,露出原本的面容,玄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更添几分威严,“不错,本王正是燕国公张恒!”
公孙度没想到他如此坦然,反而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他本以为张恒会矢口否认,或是惊慌失措,却没想到对方竟如此镇定,甚至主动承认了身份。
张恒负手而立,目光扫过厅内的侍卫,最终落在公孙度身上,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本王此来,并非为了与辽东为敌,而是要给辽东侯一个选择的机会。如今曹操势大,却腹背受敌 —— 南征荆州久攻不下,许都有汉室老臣密谋政变,后方空虚。你若此时出兵攻打燕国,便是助纣为虐,一旦曹操败亡,辽东必遭燕国报复;但若你与燕国结盟,共抗曹操,待天下平定,本王愿奏请天子,封你为平州牧,永镇辽东,世代承袭。你是要跟着曹操陪葬,还是与燕国共创大业?”
“好大的口气!” 公孙度勃然大怒,拍案而起,腰间的玉带发出 “啪” 的一声脆响,“张恒,你竟敢孤身闯入我辽东侯府,还敢挑拨离间!真当我辽东无人不成?来人!将这狂妄之徒拿下,碎尸万段!”
“是!” 侍卫们齐声应诺,手持钢刀,朝着张恒等人猛扑过来。刀锋寒光闪烁,带着呼啸的风声,眼看一场血战即将爆发。
田畴和柳清颜立即护在张恒身前,拔出短刀,与侍卫们对峙。田畴身手矫健,一刀劈开一名侍卫的攻势,柳清颜则身形灵动,短剑如同毒蛇般刺向侍卫的要害。十余名精锐侍卫也纷纷出手,厅内顿时刀光剑影,杀气腾腾。
公孙康站在一旁,脸色苍白,看着眼前的局面,心中犹豫不决。他既想阻止父亲,又怕触怒公孙度,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张恒站在原地,神色平静,目光紧紧盯着公孙度:“公孙度,你可想清楚了!今日你若杀了本王,燕国必将倾全国之力攻打辽东,你的儿子、你的族人、你的基业,都将化为乌有!”
公孙度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多年的威严让他无法容忍被人威胁。“休要多言!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他怒吼一声,拔出腰间的佩剑,亲自朝着张恒冲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公孙康突然大喊:“父亲!不可!” 他猛地扑上前,挡在张恒身前,“张公所言极是!曹操不可信,若杀了张公,辽东必亡!请父亲三思!”
公孙度的剑锋停在公孙康面前,距离他的咽喉仅有寸许,眼中满是怒火:“康儿!你竟敢护着外人?难道你忘了,他是我们辽东的敌人!”
“父亲,张公不是敌人,曹操才是!” 公孙康跪在地上,声音带着哭腔,“我们不能引火烧身啊!辽东的百姓已经安居乐业多年,不能因为一场错误的战争,让他们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厅内的厮杀暂时停了下来,侍卫们看着挡在张恒身前的公孙康,一时不知该如何下手。公孙度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又看了看神色平静的张恒,眼中的怒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犹豫。他知道公孙康所言有理,曹操确实不可信,但让他向一个晚辈低头,又实在不甘心。
张恒看着眼前的僵局,缓缓开口:“公孙侯,本王知道你心中有顾虑。今日之事,暂且不论。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你若不信本王的诚意,可将本王留在府中作为人质,派使者前往易京,与徐丞相商议结盟之事。如何?”
公孙度沉默片刻,目光在张恒和公孙康之间来回扫视,最终长叹一声,收回了佩剑:“罢了!看在康儿的面子上,今日便饶你一命。但你若敢耍花样,我必让你生不如死!” 他对着侍卫们吩咐,“将他们带到西院软禁起来,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探视!”
“是!” 侍卫们应诺,收起了刀枪。
张恒微微颔首:“多谢辽东侯手下留情。相信用不了多久,你便会知道,与燕国结盟,是你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
公孙度没有回应,转身拂袖而去。公孙康站起身,对着张恒拱了拱手:“张公,委屈你了。我会尽快劝说父亲,希望能促成两国结盟。”
张恒点了点头,跟着侍卫们朝着西院走去。田畴和柳清颜紧随其后,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一半。虽然被软禁,但至少暂时安全了,而且公孙康的态度,让他们看到了结盟的希望。
西院的房间陈设简单,却很干净。侍卫们将他们安置好后,便在院外严加看守,五步一岗,十步一哨,插翅难飞。田畴看着窗外的守卫,眉头紧锁:“主公,公孙度虽然暂时没有杀我们,但软禁绝非长久之计。我们必须尽快想办法脱身,或是联系上易京的援军。”
张恒坐在窗前,望着院中的槐树,若有所思:“不必着急。公孙度已经心动,只是碍于面子,不肯轻易低头。公孙康会帮我们的。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同时想办法拿到公孙度与曹操勾结的证据。只要有了证据,即便公孙度不愿结盟,我们也能借此事离间他与曹操的关系,让辽东陷入内乱。”
柳清颜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铜管,递给张恒:“主公,这是暗探司的联络信物。我已将消息藏在其中,只要能让一名侍卫带出府外,便能联系上潜伏在阳乐城的暗探,让他们尽快禀报易京,派兵接应。”
张恒接过铜管,点了点头:“好。此事就交给你去办。公孙康既然敢为我们求情,必然会想办法与我们联系。到时,我们便可将信物交给他,让他帮忙传递消息。”
夜色渐深,阳乐城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公孙侯府的西院,灯火通明,守卫森严。张恒等人身处龙潭虎穴,前途未卜,但他们心中都清楚,这场博弈,不仅关乎辽东的归属,更关乎燕国未来的命运。他们必须步步为营,谨慎行事,才能从这虎穴中全身而退,达成结盟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