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心空间,已彻底沦为意志与力量激烈碰撞的最终角斗场。
原本充斥整个空间的、那种行星意识被强行束缚的、撕心裂肺的悲鸣与狂怒,此刻已然发生了变化。随着近半数的控制灵阵基座被石虎小队以生命为代价逐一摧毁,那些如同跗骨之蛆的暗红色能量锁链断裂、溃散,中央那巨大的土黄色光团,其搏动明显变得强劲而富有规律了许多。虽然依旧有近半的枷锁牢牢缠绕,但其传递出的意念,已不再是纯粹混乱的痛苦,而是夹杂着积压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磅礴怒意,以及一种仿佛沉睡的巨神即将挣脱最后束缚、撼动整个世界的悸动与期待。
然而,这希望的光芒,是以近乎熄灭所有个体生命之火为代价换来的。
石虎小队,这支承载着联盟最后期望的精锐,此刻已濒临彻底的绝境。曾经的五人,如今只剩下三个残破的身躯,背靠着一块在先前能量风暴中被拦腰击断、如同小山般巨大的发光晶柱,勉强维持着最后的防线。
石虎,这位铁血的指挥官,此刻状态凄惨无比。他身上的“潜影”作战服早已破损不堪,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能量灼烧的焦痕、岩石刮擦的深可见骨的血口,以及强行承载过度灵能后经脉崩裂形成的、蛛网般的紫黑色纹路。他左臂不自然地垂落,显然骨骼已断,仅靠肌肉和残存的灵能勉强维系。鲜血与汗水混合,从他刚毅的脸颊滑落,滴在脚下闪烁着微光的晶石地面上,瞬间便被蒸发。他体内的灵能,如同即将枯竭的泉眼,只剩下最后几近干涸的一丝,维持着心盾最基础的运转,那淡金色的光晕微弱得仿佛随时会熄灭。
烈山的情况更为糟糕。他魁梧的身躯上,那件简易的夹板早已不知崩飞到了何处,左臂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森白的骨茬刺破皮肉,暴露在充满能量乱流的空气中,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伴随着剧烈的痛苦和更多的失血。他赖以成名的巨大战斧,此刻更像是一根拐杖,被他用未受伤的右手死死拄着,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他脸色蜡黄,嘴唇干裂,唯有那双眼睛,依旧如同风中残烛般,燃烧着不肯服输的、野兽般的战意。
“队长……”烈山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每一次开口都带着血沫,“看来……咱们哥几个……今天真要……留在这地心……陪着这位‘大地之母’……看家了……”他试图挤出一个惯有的、粗犷的笑容,却牵动了全身的伤口,最终只化作一阵剧烈的咳嗽和更加难看的扭曲表情。
最后一名队员,代号“影矢”,是队伍中最为沉默寡言,却也最为坚韧的灵能弩手。他的右臂齐肩而断,伤口被他自己用灼热的灵能强行封住,避免了失血而亡,但那剧烈的痛苦和灵能的损耗,让他的脸色苍白得如同月面尘埃。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去看石虎和烈山,只是用仅存的左手,稳定而机械地,将随身箭囊中最后一支、也是他压箱底的、通体铭刻着复杂“爆裂”与“穿透”复合灵纹的弩箭,小心翼翼地压入他那张同样布满裂痕的灵能弩的箭槽之中。弩身上微弱的光芒闪烁了一下,仿佛在回应主人决绝的意志。
他们的周围,是数十名依旧虎视眈眈的地心联盟战士。这些战士虽然也带着伤,眼神中充满了疲惫,但在大长老磐石尚未倒下之前,他们的战意依旧被信仰和恐惧维系着。他们组成严密的包围圈,手中的地脉武器闪烁着不祥的光芒,如同围猎受伤猛兽的狼群,等待着最后扑杀的时机。
而在包围圈之外,远处那座最为高大、结构也最为复杂的、如同金字塔般的主控基座之上,地心联盟的大长老磐石,正进行着最后的、疯狂的挣扎。
他原本庄严肃穆的暗金色长袍,此刻沾满了晶尘和不知是谁溅上的血迹,显得狼狈不堪。他脸色惨白如纸,显然强行维持和控制如此多的高阶灵阵,尤其是承受着行星意识愈发激烈的反噬,对他的精神和肉体都是极大的负担。他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持着黄晶权杖的手在微微颤抖,但他那双深陷的眼窝中,燃烧着的却是一种混合了绝望、不甘和彻底疯狂的火焰。
他口中吟唱的咒文变得越发急促和高亢,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意味。权杖顶端的巨大黄晶,正以前所未有的亮度闪烁着,与基座上那些暗红色的灵纹产生着剧烈的共鸣。他正在不计后果地,试图启动这座主控基座内蕴藏的、或许是墨羽预留的、或许是地心联盟古老传承中记载的某个最终手段——一个可能彻底引爆地脉能量,与入侵者(甚至可能包括这空间内所有地心联盟成员)同归于尽,或者以更极端的方式强行完成绑定的禁忌仪式!
“不能……绝不能让他完成!”石虎的灵识在咆哮,但他身体的状态,连移动一步都变得无比艰难。他看着远处那巨大光团上依旧缠绕的、最为粗壮的几根能量枷锁,又看了看身边仅存的、将生命与信任完全托付给他的兄弟,脑海中更是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地面上那个正在面临星空舰队威胁、内忧外患、风雨飘摇的联盟……
绝望如同冰冷的地下水,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常规的方法,已经看不到任何希望。他们三人,无法在磐石完成仪式前突破重围,摧毁最后的主控基座。
就在这绝对的黑暗之中,一道疯狂的、如同在万丈悬崖边缘抓住一根脆弱藤蔓般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了石虎近乎停滞的思维。
他猛地抬起头,望向那巨大的土黄色光团。凭借着那丝在之前破坏灵阵过程中,以同伴鲜血为代价勉强维系下来的、微弱却坚韧的意念连接,他凝聚起自身最后的精神力量,如同在狂风暴雨中点燃一枚微弱的信号弹,向着那浩瀚的行星意识,传递出了一道清晰、决绝,甚至带着一丝恳求的意念:
“……伟大的……大地意志……请……再信我一次……”
意念中,包含着他们一路走来的牺牲,包含着对地心联盟疯狂行为的反对,包含着对星球本身深沉的爱与守护之心。
“……将您……被这些枷锁压抑的……部分力量……暂时……借于我……”
他并非请求行星意识自己不顾一切地爆发,那固然可能挣脱束缚,但更可能引发波及全球的、毁灭性的地质灾难,那并非联盟所愿,也绝非真正的解救。
“……由我……作为载体……作为引导……”
他的意念如同利剑,指向那座最后的、最大的主控基座,以及其上正在疯狂吟唱的磐石。
“……目标……仅余……彼处……一击……之后……枷锁尽去……您……将得自由!”
这是一场豪赌!一场以自身存在为赌注,赌行星意识是否愿意将力量托付给一个渺小如尘埃的个体,赌他的身体和灵魂能否在瞬间承载那行星级别的、哪怕只是被压抑了部分的磅礴伟力,更赌这倾尽所有的一击,能够精准地摧毁最后的枷锁,而不引发不可控的连锁反应!
以他如今油尽灯枯的状态,去承载哪怕一丝行星级别的力量,其结果几乎注定只有一个——从肉体到灵魂,被那无法想象的能量瞬间撑爆,彻底化为宇宙的基本粒子,形神俱灭!
但,这同样是打破眼前死局,最快、最彻底,也是唯一可能为星球、为联盟争取到一线生机的方法!
行星意识的意念,在接收到石虎这近乎自杀式的请求后,陷入了短暂的、仿佛时间凝固般的沉默。那巨大的光团微微起伏,似乎在急速地权衡、计算着这个渺小个体提案的风险与可能性。是相信这个带着星空气息(玄明意念)、却又心向大地的“孩子”,进行一次风险极高的冒险?还是继续依靠自身缓慢而痛苦地挣扎,并承受磐石可能发动的、更不可测的最终手段?
这刹那的沉默,对于石虎而言,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终于——
一股难以言喻的、庞大到超越了石虎所有认知极限的、温暖中蕴含着最原始毁灭力量的热流,如同积蓄了万年的火山熔岩,又如同决堤的星河,猛地、毫无保留地,沿着那脆弱的意念连接,轰然涌入石虎那近乎干涸、濒临破碎的经脉、气海和灵魂深处!
“呃啊啊啊啊啊——!!!”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源自每一个细胞、每一缕意识都被强行撕裂、填充、重塑的极致痛苦,让石虎发出了绝非人类能够发出的、仿佛来自洪荒野兽的咆哮!他的身体剧烈地痉挛、膨胀,体表那些原本细微的龟裂瞬间扩大,刺目欲盲的、纯净而厚重的土黄色光芒,如同他体内蕴藏了一颗微型的恒星,从他身体的每一个缝隙中疯狂迸射出来!他的双眼,瞬间被纯粹的能量光辉所取代,再也看不到丝毫人类的情感,只剩下最本质、最纯粹的能量意志!
“队长!”
烈山和影矢失声惊呼,试图上前,却被那骤然爆发的、排斥一切的磅礴力场狠狠推开!
石虎,或者说,一个暂时承载了行星力量的“人形能量体”,猛地挣脱了烈山和影矢下意识的搀扶,他最后残留的一丝属于“石虎”的意志,如同导航的灯塔,牢牢锁定着远处那座主控基座,以及其上脸色骤变的磐石长老!
下一刻,他化作了一道撕裂地心空间一切能量乱流和物质阻碍的、辉煌而悲壮的土黄色流星!带着一往无前、与敌偕亡的惨烈气势,义无反顾地、以超越思维的速度,狠狠地撞向了那座最后的、也是最大的主控基座!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光芒,成为了地心深处唯一的色彩。
抉择,已然做出。
代价,即将支付。
希望,能否从这绝望的微光中诞生?
答案,就在这石破天惊的碰撞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