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岁晚翻开江南漕运账册,指尖在密密麻麻的数字间游走。通济商行这个名字反复出现,每笔款项都流向这个看似普通的商号。她取出其他商行的账目对比,发现通济商行的交易额远超同行,却没有实际货物往来。
苏培盛端着茶点进来时,她正对着账册蹙眉。
“格格先歇会儿吧,王爷方才吩咐,让您不必太劳累。”
“这通济商行是什么来头?”姜岁晚指着账册问。
苏培盛放下茶盘:“是江南有名的商号,主要做漕运生意。”
“有名到连一笔实货都没有?”姜岁晚把几本账册摊开,“你看,通济商行每月经手数万两白银,却没有任何货物进出记录。这分明是个空壳。”
苏培盛凑近细看,脸色渐渐凝重:“格格的意思是……”
“有人在利用漕运洗钱。”姜岁晚合上账册,“我得去码头看看。”
“这太危险了。”苏培盛急忙阻拦,“还是先禀报王爷,让十三爷派人去查。”
姜岁晚已经起身更衣:“等他们安排妥当,证据早被转移了。我扮作商人去转转,不会引人注意。”
她换上男装,将算盘塞进袖中。苏培盛追到门口,欲言又止。
“放心,我很快回来。”姜岁晚往他手里塞了块银子,“若是一个时辰后我没回来,你再去找王爷。”
码头上人来人往,货船停靠在岸边,苦力们扛着货物穿梭。姜岁晚假装查看货物,慢慢靠近通济商行的货仓。两个守卫站在门口,腰间别着短刀。
她绕到货仓后方,发现一扇虚掩的小窗。趁守卫不注意,她悄悄翻窗而入。
货仓里堆满木箱,却都轻飘飘的。她打开几盒查看,里面全是稻草。这印证了她的猜测——通济商行根本没有实际货物。
角落里传来压低的人声。她闪身躲到货箱后,屏住呼吸。
八爷府的管家和漕帮帮主正在密谈。管家递过一个钱袋,漕帮帮主掂了掂,塞进怀里。
“这批货什么时候到?”管家问。
“三日后子时。”漕帮帮主压低声音,“还是老地方。但这次要加三成。”
“这么多?”
“风险太大。”漕帮帮主冷哼,“十三爷的人盯得紧,兄弟们都要打点。”
姜岁晚悄悄取出算盘,借着拨算珠的声音记录他们的对话。这是她自创的暗语记录法,不同的算珠声代表不同的信息。
“再加两成。”管家妥协,“但要确保万无一失。”
“放心,都是老路子。”漕帮帮主突然警觉,“什么声音?”
姜岁晚立即停手,把算盘藏回袖中。她摸到袖袋里的桂花糕,掰了半块塞进嘴里。
货箱后闪出寒光,一把匕首抵在她颈间。
“什么人?”
姜岁晚举起双手,嘴里还含着桂花糕。她含糊不清地说:“我是来谈生意的。”
漕帮帮主一把扯下她的帽子,长发散落。
“女人?”他眯起眼,“谁派你来的?”
就在这时,货仓大门被猛地撞开。十三爷带着刑部官兵冲进来,火把照亮整个货仓。
“都不许动!”
姜岁晚还举着算盘摆出防御架势,嘴角沾着桂花糕碎屑。十三爷看到她这副模样,愣在原地。
“四嫂?你怎么在这里?”
八爷府管家和漕帮帮主趁机想逃,被官兵按住。
姜岁晚放下算盘,咽下桂花糕:“我来查账。”
十三爷无奈摇头:“四哥知道吗?”
“现在应该知道了。”姜岁晚看向苏培盛,他正躲在官兵后面探头探脑。
回府的马车上,十三爷一直板着脸。
“太冒险了。若是我们晚到一步,你现在已经沉在运河底了。”
姜岁晚擦拭算盘上的灰尘:“但我拿到了证据。通济商行是八爷党的钱袋子,通过漕帮洗钱。每笔款项都记录在案,包括给朝中官员的分红。”
“这些四哥早就知道。”十三爷叹气,“我们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那现在线断了?”
“未必。”十三爷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你这一闹,反而让他们自乱阵脚。”
回到王府,胤禛已经在书房等候。他面前摊着漕运账册,脸上看不出喜怒。
“解释。”
姜岁晚把算盘放在桌上,拨动几个珠子:“通济商行每月经手五万两白银,其中三成流入八爷府,两成分给漕帮,剩余五成通过钱庄洗白。他们用这笔钱收买官员,培植势力。”
胤禛抬眼:“还有呢?”
“漕帮帮主和八爷府管家约定三日后子时接货,地点在码头西侧第三个货仓。这次交易额比往常多三成,可能是有大动作。”
十三爷补充:“我们已经控制住漕帮帮主,他答应配合我们行动。”
胤禛起身走到姜岁晚面前:“下次行动前,先通报。”
“来不及。”姜岁晚迎上他的目光,“机会稍纵即逝。”
“你的命更重要。”胤禛语气严厉,“若是今日十三没及时赶到,你待如何?”
姜岁晚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竹管:“我有准备。这里面是迷药,足够放倒四五个人。”
十三爷好奇地拿过竹管:“四嫂还懂这个?”
“防身必备。”姜岁晚微微一笑,“现代女性都知道要带防狼喷雾。”
胤禛夺过竹管扔到一旁:“胡闹。”
苏培盛在门外通报:“王爷,八爷府送来请帖,邀您明日过府一叙。”
胤禛与十三爷对视一眼:“看来他们坐不住了。”
姜岁晚若有所思:“八爷这个时候邀请您,会不会是调虎离山?”
“说说看。”
“他们刚损失重要据点,按理该低调行事。”姜岁晚分析,“突然邀请您过府,可能是想牵制您的注意力,方便他们处理其他证据。”
十三爷点头:“四嫂说得有理。我派人盯紧八爷府的其他产业。”
“不必。”胤禛摆手,“将计就计。”
次日,胤禛如约前往八爷府。姜岁晚在书房继续查账,苏培盛在一旁研墨。
“格格,王爷走前吩咐,让您今日不要出府。”
“我知道。”姜岁晚头也不抬,“但没说不让见客。”
隆昌商行的掌柜被带进来时,脸色惶恐。他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小人参见格格。”
姜岁晚放下账册:“掌柜的可知为何请你来?”
“小人不知。”
“那这些账目,掌柜的应该认得。”她推过一叠票据,“隆昌商行与通济商行的往来记录,每笔都经过你的手。”
掌柜的冷汗直流:“格格明鉴,小人是正经商人,与通济商行只是正常生意往来。”
“正常到连货物都没有?”姜岁晚拿起一张票据,“上月十五,通济商行支付隆昌商行白银八千两,备注是货款。可隆昌商行的出货记录里,并没有对应货物。”
“这……可能是账房记错了。”
“每个月的账都记错?”姜岁晚又推过一叠票据,“去年至今,通济商行共支付隆昌商行十二万两白银,却没有一笔实际交易。掌柜的,这该怎么解释?”
掌柜的瘫软在地:“格格饶命,小人是被逼的!”
“谁逼你?”
“八爷府的人。”掌柜的颤抖着说,“他们控制了我的家人,逼我帮他们洗钱。若是不从,就要杀我全家。”
姜岁晚与苏培盛交换眼神:“现在有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就看你愿不愿意把握。”
掌柜的连连磕头:“愿意,小人愿意!”
胤禛回府时已是深夜。姜岁晚还在书房等候,桌上摆着整理好的证据。
“八爷找你何事?”
“试探。”胤禛脱下外袍,“他想知道我们掌握了多少证据。”
“你怎么说?”
“装傻。”胤禛坐下,“他请我品茶,我与他论道,互相试探。”
姜岁晚把证据推到他面前:“隆昌商行的掌柜愿意作证,指认八爷党洗钱。他手里还有账本原件,记录了所有往来。”
胤禛翻阅证据,眉头渐展:“做得很好。”
“但还有一个题题。”姜岁晚指出,“这么多银两,最终流向何处?八爷党收买官员、培植势力,也花不了这么多钱。”
“养兵。”胤禛合上账册,“他们在江南秘密练兵。”
姜岁晚震惊:“他们要造反?”
“未必是造反,但肯定有所图谋。”胤禛起身,“此事到此为止,你不要再插手。”
“为什么?”
“太危险。”胤禛语气坚决,“八爷党狗急跳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姜岁晚还想争辩,苏培盛匆匆进来:“王爷,十三爷求见。”
十三爷带着一身寒气进来,脸色凝重:“四哥,出事了。隆昌商行掌柜死在回家路上,是中毒。”
姜岁晚手中的茶盏跌落在地。
“我们的人一直跟着他,但还是晚了一步。”十三爷懊恼,“对方下手太快。”
胤禛看向姜岁晚:“现在你明白了吗?”
她默默点头,收拾散落的账册。在整理最后一本时,她发现账册封皮里夹着一张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行小字:漕运总督涉案,小心。
她把纸条递给胤禛。他看完后,将纸条在烛火上点燃。
“明日你随我进宫。”胤禛突然说。
“进宫?”
“皇阿玛要见你。”他看着她惊讶的表情,“有人弹劾你干涉朝政,皇阿玛想亲自问问漕运账目的事。”
姜岁晚握紧算盘:“什么时候的事?”
“今日早朝。”胤禛平静地说,“八爷党先发制人,说你女扮男装混入码头,窃取商业机密。”
十三爷急了:“这不是恶人先告状吗?”
“无妨。”胤禛看向姜岁晚,“你只需如实回答皇阿玛的问题。”
次日清晨,姜岁晚换上朝服,随胤禛进宫。马车穿过重重宫门,最终在乾清宫前停下。
太监引他们进入偏殿。康熙帝正在批阅奏折,听到通报抬起头。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臣妾给皇上请安。”
康熙放下朱笔,目光落在姜岁晚身上:“老四,这就是你那个会查账的格格?”
“回皇阿玛,正是。”
康熙拿起一本奏折:“有人弹劾她女扮男装混入码头,窃取商行机密。可有此事?”
胤禛正要回答,姜岁晚抢先开口:“回皇上,确有此事。”
康熙挑眉:“你倒是坦率。可知这是违法的?”
“臣妾知罪。”姜岁晚抬头,“但臣妾更知,若不通济商行的秘密,朝廷每年将损失百万两白银。”
她取出账册副本和算盘,跪行上前:“请皇上过目。”
康熙示意太监接过账册。他翻阅片刻,脸色渐渐阴沉。
“这些数字从何而来?”
“从漕运账册中推算得出。”姜岁晚拨动算盘,“通济商行每年经手白银六十万两,其中二十万两流入八爷府,十二万两分给漕帮,剩余二十八万两通过钱庄洗白。这些钱最终流向江南,用途不明。”
康熙合上账册,久久不语。
“老四,你怎么看?”
胤禛跪下行礼:“儿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查清这笔钱的去向。”
康熙站起身,在殿内踱步。他突然停下,看向姜岁晚。
“你可知插手朝政是何罪过?”
“臣妾知罪。”姜岁晚再次叩首,“但臣妾更怕国库空虚,百姓受苦。”
康熙沉默良久,最终挥手:“你们都退下。”
走出乾清宫,姜岁晚才发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胤禛扶她上马车:“你做得很好。”
“皇上会不会治我的罪?”
“不会。”胤禛肯定地说,“皇阿玛最恨贪腐。你帮他找到蛀虫,他高兴还来不及。”
回到王府,苏培盛焦急地迎上来:“王爷,格格,宫里来人了。”
乾清宫太监捧着圣旨站在院中。姜岁晚和胤禛跪接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雍亲王府格格姜氏,聪慧敏捷,通晓账目,特赐金牌一面,准其协助清查户部账目。钦此。”
太监递过金牌,笑容可掬:“恭喜格格,皇上还特意吩咐,让您明日就去户部报到。”
姜岁晚接过金牌,沉甸甸的触感让她恍惚。胤禛在她耳边低语:“这下你可是奉旨查账了。”
她握紧金牌,看向户部方向。那里的账册堆积如山,而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