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的喜悦是短暂的。
甚至来不及说上一句完整的话,顾言洲就被他的领导叫走了。
新的任务,新的救援点,一刻也不能耽搁。
肖芷涵也必须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德国救援队已经准备开赴下一个地点。
临走前,顾言洲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里,有千言万语。
有让她照顾好自己的叮嘱,有让她万事小心的担忧,还有一份来不及诉说的歉意。
肖芷涵读懂了。
她对他用力地点了点头,也用眼神告诉他,自己会保护好自己,让他放心。
两人朝着不同的方向,再次奔赴各自的战场。
但这一次,他们的心境已经不同。
知道对方就在不远处,做着同样的事,这给了他们无穷的力量。
救援工作进入了最艰难的阶段。
黄金72小时已过,找到幸存者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但没人放弃。
只要有一丝可能,他们就会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
余震、塌方、还有潜在的疫情威胁,像一个个幽灵,时刻盘旋在救援人员的头顶。
肖芷涵所在的德国救援队,正在一片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居民区进行搜救。
这里是灾情最严重的地方之一。
生命探测仪已经很难再探测到信号。
搜救犬马克的鼻子,成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马克在一处由几块巨大的预制板交错形成的三角空间前,停了下来。
它的尾巴竖得笔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这是发现幸存者的信号。
所有人的精神都为之一振。
队长汉斯立刻指挥队员开始作业。
但这片区域的结构极度危险。
那几块预制板互相支撑,形成了一个脆弱的平衡。
任何一点轻微的扰动,都可能导致整个空间瞬间坍塌。
“我们不能使用重型设备。”汉斯的神情无比凝重。
“只能用手。”
这是一个最笨,也是最艰难的决定。
所有人都脱掉了厚重的外套,只穿着单薄的里衣,开始用手清理周围的碎石。
肖芷涵也加入了进去。
她的手套很快磨破了。
石块和钢筋在她手上划出口子。
血珠渗出,和泥土混在一起。
她感觉不到疼。
她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下的那片废墟。
她能感觉到,废墟之下,有一个生命,正在等待着他们。
这种感觉,给了她超越身体极限的力量。
就在他们紧张作业的时候,顾言洲的部队,也赶到了这片区域。
他们是来负责外围警戒和清理运输通道的。
顾言洲一眼就看到了正在废墟上,和一群德国大汉一起用手刨着石块的肖芷涵。
他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他快步走了过去。
“芷涵!你下来!”顾言洲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这里太危险了!你的任务是翻译,不是干这个!”
肖芷涵没有回头,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
“下面有人。”她只说了这四个字。
顾言洲看着她单薄倔强的背影,和那双血肉模糊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对身后的战士们下令。
“全体都有!放下手里的工具!用手!”
军令如山。
战士们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加入了徒手救援的行列。
人多力量大。
清理的速度明显加快了。
顾言洲走到肖芷涵身边,蹲下,不由分说地抓过她的手。
他从急救包里拿出消毒水和纱布,沉默地为她清洗包扎。
消毒水浸入伤口,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肖芷涵咬着牙,没有吭声。
她只是看着顾言洲。
看着他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处理着她手上每一道细小伤口的认真模样。
这个男人,指挥千军万马时,都未曾如此专注。
“以后不许这样了。”顾言洲的声音很低,带着后怕的沙哑。
“我答应了妈要照顾好你。”
“你要是出了事,我没法跟他们交代。”
“更没法跟我自己交代。”
肖芷涵的眼眶一热。
“我没事。”她说。
“我只是想快一点。”
“再快一点,或许就能多救一个人。”
顾言洲包扎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妻子。
她的脸上全是污渍,嘴唇干裂起皮,却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光芒。
那是悲悯而坚韧的光。
顾言洲知道,这场灾难,让他的妻子成长为一名真正的战士。
他不再多说什么。
只是将她的手包扎得更紧了一些。
然后,他也加入了徒手挖掘的行列。
夫妻二人,并肩作战。
经过近十个小时的艰苦努力,他们终于清理出了一个足够一人通过的洞口。
一股微弱的呻吟声,从洞口里传了出来。
“是个孕妇!”第一个进去的救援人员喊道。
所有人的心都揪紧了。
孕妇的情况非常不好,她的腿被一块石板压住,已经失去了知觉。
更糟糕的是,她随时可能临盆。
现场没有专业的妇产科医生,也没有足够的医疗设备。
将她移动出去的过程,极度危险。
一旦操作不当,很可能造成大出血,一尸两命。
所有人都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现场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肖芷涵开口了。
“让我进去。”她的声音清晰。
所有人都看向她。
“我以前在书上学过一些助产的知识。”肖芷涵找了个借口。
“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不行!”顾言洲第一个反对。
“里面太危险了,随时可能再塌!”
“让我进去。”肖芷涵看着顾言洲,眼神无比坚定。
“言洲,我们没有时间了。”
“她是两条生命。”
“我们必须赌一把。”
顾言洲看着她,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不容置疑的决心。
他知道,他无法阻止她。
最终,他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陪你进去。”
在众人的帮助下,肖芷涵和顾言洲,还有一名德国的医护人员,一起钻进了那个狭小黑暗的空间。
里面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那个孕妇躺在地上,脸色惨白,呼吸微弱。
她的身下,已经是一片血污。
“羊水已经破了。”德国医护人员检查后,脸色凝重地对肖芷涵说。
“我们必须立刻让她把孩子生下来。”
没有麻药,没有手术刀,甚至没有干净的布。
这是一场最原始,也最残酷的分娩。
肖芷涵握住孕妇冰冷的手。
“大姐,你听我说,你一定要坚持住。”
“你的孩子,需要你。”
“用力,跟着我的节奏,吸气,呼气。”
肖芷涵的声音,温柔有力,在黑暗的空间里,给了那个濒临绝望的女人力量。
顾言洲则和另一名救援人员,用尽全力,试图将压在她腿上的石板挪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女人的惨叫声,孩子的啼哭声,男人们粗重的喘息声混杂着。
在这片废墟下,一场关于生命的接力正惊心动魄地进行着。
不知过了多久。
当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终于穿透了废墟,传到外面时。
所有在外等候的人,都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孩子出生了。
是个男孩。
在这片死亡之地,一个新的生命,奇迹般地降生了。
而那个伟大的母亲,在看了自己的孩子最后一眼后,带着微笑,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救援人员将那个用军装包裹着的婴儿,和他的母亲,一起抬了出来。
所有人都沉默了。
大家自发地脱下帽子,向这位伟大的母亲,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肖芷涵看着那个在襁褓中安睡的婴儿,心里百感交集。
死亡与新生,绝望与希望。
在这一刻,残酷又真实。
她知道,这个孩子,将带着所有人的爱和祝福,坚强地活下去。
他就是这片废墟之上,绽放出的,最顽强的生命奇迹。
傍晚,临时营地里。
缺医少药的情况越来越严重。
很多伤员的伤口开始感染发炎,高烧不退。
肖芷涵看着那些因为疼痛而呻吟的战士和灾民,心急如焚。
她想起了自己那点中草药知识。
她找到顾言洲,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
“这附近应该能找到一些可以消炎止血的草药。”
“像马齿苋、车前草,都很常见。”
顾言洲看着她,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出于对妻子的信任,他还是点头同意了。
他派了两个战士,跟着肖芷涵,在相对安全的废墟边缘寻找。
肖芷涵凭借着前世的记忆,还真的在一些墙角石缝里,找到了几株不起眼的野菜。
她将这些草药捣碎,敷在了一个伤口感染最严重的战士腿上。
所有人都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
但第二天,那个战士的伤口红肿消退,高烧也降了下来。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又惊又喜。
肖芷涵的土方子,成了解决药品短缺的救命稻草。
在她的带领下,更多的人开始加入到寻找草药的行列中。
在灾难面前,任何看似微不足道的知识,都可能绽放光辉,成为拯救生命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