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斗城武魂圣殿,专属于战队的核心训练室内,空气中弥漫着汗水蒸发后的咸湿气息与高强度魂力碰撞后残留的、如同臭氧般的特殊味道。墙壁和地面上铭刻的加固符文还散发着微弱的余晖,映照着刚刚结束一轮极限配合训练的众人。
邪月倚靠着冰冷的墙壁,胸膛微微起伏,月刃被他随意地插在身边的地面上,闪烁着寒光。胡列娜坐在不远处的软垫上,闭目调息,光洁的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勾勒出她略显疲惫却依旧动人的侧脸。焱则毫无形象地直接躺倒在地板上,大口喘着气,仿佛一条离水的鱼。其他几名正选队员也各自寻了角落,默默恢复着消耗巨大的魂力。整个训练室被一种混合着生理疲惫与心理压抑的低气压笼罩着。
就在这片沉寂之中,训练室那扇厚重的、隔音效果极佳的大门被无声地滑开。一道身着猩红主教袍服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面容肃穆,眼神如同冰封的湖面,不带丝毫情绪地扫过室内。那目光掠过邪月、胡列娜,最终精准地定格在训练室最深处、那个远离人群的角落。
云闲正坐在那里,手中把玩着一个巴掌大小、表面布满精密符文的魂导计算器,指尖在几个按键上快速点按,淡蓝色的光屏上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刷新。她微微低着头,几缕黑色的发丝垂落,遮住了部分脸颊,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计算世界里,与周围汗流浃背、魂力激荡的氛围格格不入。
“云闲。”红衣主教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武魂殿高阶神职人员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权威与冷硬,清晰地穿透了训练室内的沉闷,“教皇陛下谕令,命你即刻前往顶层议事偏殿觐见。”
这简短的一句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训练室内激起了无形的波澜。
邪月调息的动作骤然停滞,他猛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射向红衣主教,眉头紧紧锁起。胡列娜几乎是瞬间睁开了美眸,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愕与担忧,红唇微张,却没能立刻发出声音。就连躺在地上的焱也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粗犷的脸上写满了错愕与不解。教皇陛下亲自点名召见,而且是在这样一个非例行汇报的、训练刚刚结束的敏感时刻,这其中蕴含的信号,让在场的所有核心成员都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近乎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息。
云闲从不断刷新的数据流中抬起眼眸,那双向来平静无波的眸子里,银色的数据光影悄然隐没。她看了一眼门口如同雕塑般的红衣主教,对方那张如同大理石雕刻而成的脸上,没有任何可供解读的多余信息,只有纯粹的、执行命令的冰冷。她纤细的手指在计算器上轻轻一点,保存了当前的演算进度,然后将其收起,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她的动作依旧保持着那份特有的、仿佛与周遭紧迫感绝缘的从容,甚至连裙摆的褶皱都没有因此产生过多的紊乱。
“收到指令。”她平淡地回应了一声,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便迈开脚步,向着门口的红衣主教走去。
就在她经过胡列娜身边时,胡列娜终于忍不住,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轻声唤道:“云闲……”
云闲的脚步甚至没有因此产生丝毫的迟滞,只是微微侧过头,用那双清澈见底、却仿佛隔绝了所有世俗情绪的眼眸看了胡列娜一眼。那眼神平静得如同最深的山涧寒潭,没有疑惑,没有紧张,更没有畏惧,仿佛她此刻前往的并非教皇的召见,而只是去库房领取一批新的实验材料。随即,她便不再停留,跟着那位如同引路幽灵般的红衣主教,消失在了训练室门外逐渐合拢的门缝之后。
“哐当。”沉重的实木大门彻底隔绝了内外的空间,也将所有担忧、猜测与不安,牢牢锁在了训练室内。
邪月走到脸色微微发白的胡列娜身边,压低声音,试图用理性的分析来驱散那份无形的压力:“别太担心,娜娜。陛下……或许只是想亲自了解昨日各方势力招揽的具体细节。云闲她……并未接受任何一方的条件,于情于理,陛下都不会过于苛责。”他的话语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无法完全说服的安抚意味。
胡列娜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但绞紧衣角的、指节微微发白的手指,却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她清晰地记得,就在昨日,当雷克顿教练通过加密通讯水晶,远程向教皇陛下汇报云闲接连拒绝三方势力招揽之事时,水晶球投影中,那位端坐于教皇宝座之上的身影,虽然面容被光晕模糊,但那双凤眸之中一闪而过的、几乎能冻结灵魂的冰冷与不悦,让她隔着遥远的距离都感到一阵心悸。陛下当时并未立刻发作,也未给出任何明确指示,但那瞬间弥漫开来的低气压,至今仍如同梦魇般萦绕在她心头。
“哼!肯定是七宝琉璃宗和两大帝国那些家伙不死心,耍了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惹得陛下动怒了!”焱挥舞着拳头,试图用愤怒来掩盖内心深处那一丝不安,“云闲那家伙,虽然性子懒散得让人火大,整天就知道躲起来算那些看不懂的东西,但对咱们武魂殿,那是绝对没二心的!陛下肯定明白!”
他的话语带着粗犷的直率,却并未能真正驱散弥漫在训练室上空那越来越浓的阴云。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教皇陛下的意志,如同高悬于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容任何形式的摇摆、试探,哪怕是潜在的、不受控制的威胁,也绝不被允许存在。云闲展现出的惊人价值引来了多方争抢,这件事本身,或许就已经在无意中,触及了那位至高统治者心中那条不容逾越的无形红线。
而此时,行走在通往圣殿顶层那空旷而肃穆长廊上的云闲,正高效地进行着一心二用的信息处理。她的大部分意识核心,依旧在持续推演着那个未完成的、关于诡异能量符号的解析模型,尝试构建其与已知规则体系的映射关系。而另一部分意识,则如同运行着独立线程的程序,冷静地对当前事态进行着快速评估与策略预演。
“核心事件:教皇比比东非例行召见。”
“触发诱因分析:高概率关联近期‘三方势力招揽事件’。”
“行为模式预测:询问细节、评估忠诚度、可能进行警示或施加控制。”
“最优应对策略推演:保持信息陈述的客观性与简洁性,明确强调‘全部拒绝’的结果事实,主动降低该事件在教皇评估体系中的重要性权重,规避因此可能衍生的、任何形式的额外任务或限制性条款。”
在她那高度理性化的评估体系里,这并非什么值得紧张的重大危机。拒绝外界招揽,是出于规避麻烦的本能,也是基于逻辑分析后得出的、对自身最有利的选择,这个行为本身对武魂殿并未造成任何实质损害。至于教皇陛下是否会因此产生“不悦”这种非理性情绪?只要最终结果符合武魂殿的整体利益,且未触犯明确的规则底线,过程的细节与决策者的个人感受,在她看来,都属于可以忽略的“噪音变量”。
长廊幽深而寂静,两侧墙壁上镶嵌的魂导灯散发出恒定而冰冷的光线,将她的影子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拉长、扭曲。尽头,那扇雕刻着六翼天使神圣图案、象征着武魂殿至高权力的沉重殿门,在她和红衣主教靠近时,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了门后那片更加幽深、光线似乎也格外冷凝的空间。
殿内,似乎有若有若无的、清冽的茶香飘出,与训练室的汗味、长廊的冰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但这缕茶香,在此刻的氛围下,非但不能让人放松,反而更像是一场风暴来临前,最后那片刻刻意维持的、令人心悸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