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斜斜地洒进“战地灶”的门缝,像一勺刚打出来的蛋液,黏糊又温暖。
小桃站在灶台前,手指死死掐着围裙边沿,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嘴里蹦出来。
这是她第一次独立接待客人——不是试菜,不是演练,是真正有血有肉的食客坐在了那张掉漆的木凳上。
那人是个流浪汉,头发乱得像被台风扫过的鸟窝,衣服补丁叠着补丁,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豁口的铝饭盒,像是捧着最后一点尊严。
“姑娘……能……能给口饭吗?”他声音沙哑,却不带乞求,只有一种被岁月磨平棱角后的平静。
小桃深吸一口气,脑海里反复回放陆远那些油腻又骚气的教学视频:“炒饭三要素:火要猛,手要狠,心要滚烫!别跟谈恋爱似的扭扭捏捏,锅铲就是你的武器,米饭就是你的敌人!”
她抄起鸡蛋,在锅沿一磕——啪!
蛋液滑入碗中,金黄透亮。
她照着记忆里的节奏打蛋、下油、控火、颠勺。
动作生涩得像是刚学会用筷子的猩猩,可每一铲都带着一股执拗的认真,仿佛这口锅承载的不是一顿饭,而是一场不能失败的仪式。
油烟升腾,葱花在热油里“滋啦”一声炸开,香气如子弹般击穿了整间小店。
她把饭盛进那个破旧的饭盒,轻轻推过去,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趁热吃。”
流浪汉颤抖着手接过,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刹那间,他的身体猛地一震,像是被高压电击中。
眼眶瞬间通红,泪水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砸在饭盒边缘。
“这味道……”他哽咽着,嗓音撕裂,“是我妈……走前给我做的最后一顿蛋炒饭……你……你怎么会知道?”
没人回答他。
店里安静得只剩下油锅余温的“噼啪”声。
小桃怔住了。
她没加任何秘方,没用系统食材,甚至连火候都没把握好。
可那一瞬间,她仿佛看见陆远站在身后,懒洋洋地靠在墙边,嘴角挂着那句熟悉的调侃:“哎哟,小姑娘,你这是把‘想家’给炒进去了啊。”
就在这时,一道冷风般的身影走了过来。
凌霜。
她一直站在角落,黑衣如夜,眼神锐利如刀,像在评估一场潜在威胁。
可当她看到那个流浪汉跪在地上、抱着饭盒痛哭失声时,她的脚步顿了一下。
然后,她走向了灶台。
没人说话。空气凝固。
她从工具架上取下那把陆远最爱用的合金锅铲——据说是系统商城兑换的“玄铁锅”配套神器,重达八斤,普通人挥三下就得肩周炎。
她盯着锅,眼神像是在面对一场生死对决。
录像回放在她脑海中循环:陆远单手颠勺,米粒在空中划出完美弧线;火焰随心意升腾,宛如龙吟;他一边翻炒一边还不忘对着镜头抛媚眼:“兄弟们,记住,火要旺,心要放。”
“火要旺,心要放。”她低声重复,语气僵硬得像机器人背课文。
第一铲——油温太高,溅了她满手臂,烫出几道红痕。
第二铲——火没控制住,米粒焦成炭块,糊味冲天。
她面无表情地倒掉,重新来。
第三次。
她闭了闭眼,不再看录像,不再模仿动作,而是……试着去“感受”。
锅的温度,油的节奏,米粒之间的摩擦感。
她手腕一抖,锅身微倾,猛火轰然腾起,米饭竟真的完整跳跃起来,在空中翻了个身,稳稳落回锅底。
就在那一瞬——
锅心浮现出一丝微弱的金光,转瞬即逝,如同夏夜萤火。
凌霜怔住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掌心没有火焰,没有能量波动,连体温都没升高。
可她的心跳,比当年第一次击杀S级目标时还要快。
“原来……”她喃喃,“你不是在教我们做菜。”
“你是让我们……学会‘活着’。”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
韩川正瘫在沙发上嗦泡面,突然手机疯狂震动,屏幕上跳出一条红色警报:
【监测到全国范围内2147起异常烹饪行为,13%伴随非自然热源激活,口诀同步率98.7%——关键词:“火要旺,心要放”。】
他差点把面条吸进鼻孔。
“啥玩意儿?全民厨艺觉醒?还是美食版赛博朋克?”
他调出数据流,瞳孔骤缩——这些做饭的人,全都是曾经在“战地灶”吃过饭的顾客!
有人梦见自己母亲在厨房哼歌,醒来就开始剁馅包饺子;有独居老人半夜爬起来炒青菜,说“有人在门外等吃的”;甚至有个蹲监狱的大哥,用热水壶煮方便面时,壶底居然冒出了火星!
“不是陆远在喂世界……”韩川猛地站起,泡面汤洒了一键盘,“是全世界的人,正在反过来……喂他?”
而在小店深处,无人注意的角落。
陆远蜷缩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他的意识早已模糊,只剩下一缕执念在胸腔中飘荡——守护这口灶,守住这份味道。
忽然间,他胸前那枚悬浮的火种,极其轻微地……颤了一下。
仿佛回应某种遥远的呼唤。
陆远蜷缩在角落,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
三天了,他的身体没有一丝动静,呼吸轻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断掉。
小桃每过十分钟就要蹲下来摸一次他的脉搏,生怕那点微弱的跳动也跟着熄灭。
可就在她又一次准备起身时——
“嗡。”
一声极轻的震颤,从他胸前传来。
那枚悬浮着的火种,忽然轻轻一抖,像是沉睡的心脏被遥远的钟声惊醒。
紧接着,一道暖流逆向倒灌进陆远体内,顺着经脉游走,短暂地激活了他早已停滞的生机。
他的睫毛猛地一颤!
手指抽动了一下,指尖甚至微微蜷起,像是想抓住什么。
“陆哥?!”小桃惊叫出声,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你醒了?你能听见我吗?!”
她扑过去握住他的手,却发现那只手冰凉依旧,整个人仍处于深度昏迷状态。
但诡异的是,他嘴角竟缓缓扬起了一丝弧度——不是苦笑,不是抽搐,而是一种近乎幸福的微笑,就像梦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美食现场:金黄酥脆的锅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辣椒油“滋啦”一声浇在凉皮上,还有那句熟悉的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响起:“恭喜宿主,达成‘万人空巷抢炒饭’成就,奖励‘传说级鸡蛋x10’。”
可惜没人知道,此刻陆远的意识深处,并非黑暗无边。
而是……吵。
太吵了。
成千上万的声音在他脑海里炸开——
“这味道……是我爸临走前给我煮的阳春面啊!”
“妈的,我一个钢铁直男居然边吃红烧肉边哭出声,谁懂啊!”
“兄弟,我在牢里用热水壶煮泡面,锅底冒火星了!是不是我觉醒异能了?!”
这些声音来自四面八方,带着泪意、哽咽、狂喜、疯癫……却全都围绕着同一个主题:他们记得那口饭的味道,所以现在,轮到他们还回来了。
而这份记忆与情感,正通过某种看不见的纽带,逆流向火种,再反哺给即将熄灭的源头——陆远。
与此同时,城市边缘的废区。
焚灶婆婆拄着一根烧火棍改造成的拐杖,站在风沙之中,银白的发丝在空中飘舞。
她眯眼望向北方雪原的方向,那里有一座几乎被暴雪掩埋的边防哨所。
“第三天了。”她低声呢喃,“铁锅无火自热,蒸气不散……这不是‘唤醒’,是‘回应’。”
她从怀里掏出最后一撮“响水稻米”——每一粒都泛着淡淡的灵气微光,本是留给下一任“灶前人”的传承之种。
可她笑了。
“用不着了。”
手一扬,米粒随风而散,像一场无声的祭礼。
“火种不需要指定继承人,它自己会选家人。”
话音未落,大地仿佛轻轻震了一下。
陆远胸前的火种猛然爆发出一阵刺目金芒!
一道全新的金线撕裂虚空,如流星般划破天际,直射西南群山深处——
那里,一所只有六个学生的山村小学里,一口锈迹斑斑的铁锅正静静躺在灶台上。
锅底,悄然浮现出一颗发着微光的米粒,宛如星辰坠入尘世。
而在“战地灶”的破旧小店中,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小桃呆呆地看着陆远那抹若有若无的笑,眼泪啪嗒砸在地上。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
这顿饭,真的有人开始回请了。
只是还没等到他说“谢谢”,他已经虚弱得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正午将至,阳光斜照进小店,落在他苍白的脸颊上。
陆远靠在墙边,胸口的火种微弱闪烁,如同将尽的烛芯。
小桃端来一碗温水,轻声说:“喝点吧……”
他摇了摇头。